第218章
因为祂才是真实与虚妄界定的标准,裁决存在的审判官。
所以诡异的怪物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现实中——哪怕这来自于祂呓语时的虚妄。
所以那些世界都只是玩具,成为可以随意抹去的泡沫——哪怕它们是存在的真实。
原一从来没有想到,困扰他的问题,竟然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迪优尔道出了答案:
【一切都将遵循您的意志】
这才是祂真正的力量,独一无二却又可怕的力量。
而作为祂的意识,现在原一也拥有着这份力量。
祂亲自为高台上的原一翻开面前的书籍,将代表执行意志的笔塞到了原一手里。
那是用不知名生物的羽毛制成的笔,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是比命运还要沉重的东西。
祂全心全意地接受着原一的命令,张开了深渊般庞大的嘴巴,发出了诞生以来第一声古怪的声响,那吼叫不属于任何一种能够被探知和了解的语言,唯有祂和原一能够听懂。
【去吧,我亲爱的。】
亲昵的称呼浸润着浓浓的宠溺,就像祂之前表现的那样——祂的快乐因原一而诞生,祂的悲伤因原一而出现,祂的存在因原一而成为无可否定的真实。
生活在夹缝中的不可名状,在两面中落下切实的触须,只为追寻那抹难能可贵的意识。
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原一只需要更改过去的只言片语,就可以诞生无数个未来,他选择一个能够接受的未来,那么当他再次回归世界,这个未来就会成为既定的现实。
原一的笔尖在纸页上悬停,他看到自己写下这句话的未来,2024的所有人都真实存在着,他没有穿越,也没有眷属的侵蚀,在懵懂而无知的地球上渡过了平凡人的一生,然后在死亡后回归祂体内,开启新的生活。
爸爸妈妈、张卓、老师朋友……
他们都将真实存在着,而非虚假的存在。
甚至就连原初也是真实存在着——人类的原初,和眷属原初一样爱着原一,一辈子都是原一的靠山和依恋,头发花白还会用颤抖的手摸摸弟弟的头。
可……
“如果我写下‘2024的地球真实存在,一切灾难都不曾发生’,那么哥哥也会消失不见吧?”原一喃喃自语道。
在原一看到的这个未来,没有眷属也就意味着不存在包括原初的所有眷属,哪怕未来他寿命结束回归,再次诞生了新的眷属,但那些也不是他记忆中的存在了。
如果他不写,那么过去就仍然是按照现在的时间线发展,到最后依然是无解的悲剧。
过去的生活和过去的人,似乎只能在其中二选一。
或许正因为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哥哥才会在最后对他说那样的话吧?
明明只是想存在的久一点,却因为无法满足自己的心愿而有了愧疚与负担。
如果说迪尤尔是看穿了结局而摆烂,开始在生死线上疯狂跳踢踏舞感受快乐,那么原初就是因为这份愧疚作茧自缚,将自己放在一个极度卑微的位置。
他似乎始终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比不过原一内心回到过去的愿望。
“你怎么这么傻。”原一看着书上的文字,仿佛透过书页看到哥哥的身影,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酸涩的情绪翻涌许久,才化作一道无声的轻叹。
如果他真的丝毫不在乎哥哥,那么在得知真相后,他就不会半推半就在那个新地球生活一段时间。
比起责怪,他更多的其实是迷茫。
但现在,原一已经想清楚了。
“都说小孩子才做选择……”
原一将书翻过几页,找到想要的节点,笔尖在那行字的某处坚定地落了下来。
一股无形的阻力在抵抗原一的力量,但那点桎梏对祂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一已经想好了——
“但我成年了,所以我全都要。”
不管是眷属,还是救地球,他一个都不会抛弃!
做什么选择题,他直接打包全要!
第135章 不休的旧影
在深沉的黑暗中, 光与意识一同被吞没到最深的虚无中,被碾碎洒落,如同被消化的食物, 生命在此处噤声沉默,如无意外的话,这些残缺意识将在某刻被虚无同化, 回归成最本质的能量。
可是今天这里却来了一个“人”。
他穿着黑色的长袍, 漫不经心地行走其中。
如果有旁观者在此, 就会惊讶地发现在这片虚无中,每当他踏出一步, 就会先有一块真实的存在提前浮现,让他能稳稳走在真实的路上, 而当他离开时,身后那点点真实又会被无声的嚼碎。
对生命最可怖的地方,却对他展露最无害柔软的那一面。
这个人当然是为了“我全都要”计划过来的原一。
在实行自己的展望之前, 他还要去见许多人。
他将正视那些因他而诞生的悲剧, 去承担神位背后所有的恶与善。
说不出是悲哀还是庆幸, 这些意识并没有原一想象中挣扎或犹豫,在感受到原一真的拥有他们望尘莫及的力量后,都选择了那个对他们来说美好的像另一次实验的未来。
但这并不奇怪,毕竟在多次绝望后能再次鼓起勇气对抗的始终是少数,否则不会只有渡鸦和荆棘两个组织了——甚至这两个组织某种程度上是一家,只是一个尚且能冷静面对无望的未来,一个靠痛苦渡过无望寻找存在的含义。
在将这些意识都解决完后,原一回到了世界之中。
这里已经和原一记忆中的家相差甚远。
楼房倾倒, 废墟林立,天空是红到发黑的残破, 大地开裂展露狰狞,还有巽风呼啸像丝带,缀着破碎的石块。
渡鸦和荆棘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天了,他们确定了这里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找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而他们也无法突破那些风带离开这里。
换做别人面对这进退不得的场景早就焦虑起来了,但对渡鸦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比这还要极端压抑的实验都经历过了,在打破墙之后,压在身上的担子徒然一松,很多人其实比起畅快更多的是茫然,这时候的停滞更能让他们平复自己的心情。
因为自我认同是人类,所以在破墙后不管是荆棘还是渡鸦都套回了人类的外表,模样大多是他们记忆中影响最深刻的脸——没人知道这张脸从何而来?起码此刻属于他们自己。
渡鸦的人武器不离手,但他们会躺在废墟上或聊天或欣赏风景,将残破不全的记忆相互对照,拼凑出一个个曾鲜活活在过去的身影,可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单纯躺在那儿,什么都不说。
至于荆棘就更无所谓了。
他们依然按照之前的作息,准时在早晨集合在圣女身边,虔诚而庄重地单膝下跪,双手合十。
有荆棘从他们血肉中长出,痛苦让他们的表情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才敢去触碰过去的回忆,或在痛苦中大笑,或在痛苦中流泪,他们是痛苦的信徒,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感受活着的重量。
而作为他们的领导者,圣女向来不语,只是一味地坐在荆棘编织的椅子上,半垂着眼帘,柔和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她已不再需要向痛苦寻求活着,因为她已经成了痛苦的化身,痛苦对她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熟稔。
在光线暗淡的废墟上,圣女面容模糊,她的面前是各种各样的信徒,这画面让张卓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想起很久之前,在某一次失败的实验中差点被众人推上神座的圣女。
那是一个用忍耐痛苦的程度去衡量价值的国度,伤害被视为恩赐,死亡则是被唾弃的不忠。
这对崇尚痛苦的圣女来说应该是最好不过的实验了,她却罕见在苏醒后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如果连痛苦都被玩弄,那我们究竟从何寻找存在的意义?”圣女蹙着眉,她看着路上因为崇尚痛苦而身残体缺、面容麻木、衣不蔽体的人群,她闭上了眼,良久才说——
“这不是痛苦,这只是折磨。”
那时的张卓虽然与圣女达成合作,但始终无法理解她的教义,他觉得圣女某些时候和那只乌鸦一样,都拥有非人的冷漠,所谓痛苦不过是让她披上名为人的伪装。
可后面张卓才明白,圣女追逐的痛苦更像是对无望者的悲悯。
她赐予所有的痛苦,都是那些不愿死去,却又徘徊迷茫,深陷内心折磨的人,她的信徒每一次感受到痛苦,她都会承受同样的痛苦。
她用这种方式无声拥住她的信徒,轻声细语地在他们的灵魂耳边低诉
——我与你同在。
圣女收拢了他们的迷茫,正如他们站在她身前保护她,她也一样站在他们背后支持他们。
她用这份悲悯,成功让那一国的人都放弃了无谓的折磨,转而寻找生活中更值得在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