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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跟蒋音打过招呼后就要先行离开。蒋音尽力挽留,跟他说,一会还要去喝酒。顾延青头也不回,右手捻着烟,跟他挥了挥,说自己要回去处理工作。
  第10章
  温栩这才意识到大学生租房的确是件较为麻烦的事,当天下午他和林灼去看了小区周边配套设施完善程度,又和房东聊了许久。白天看采光和周围租户情况,晚上去听周围噪音和房子隔音效果。
  最后敲定租房合同是在周日下午。
  向学校提交退宿申请后,下学期开始,他们就正式不住在寝室了。
  各种事情堆杂在一起,忙活了整整两天,林灼累得趴在床上。周洲听到他们要搬出来的消息颇为惊叹,林灼将头从床帘里伸出来,安抚道:“是啊,我们要搬出来了,你要一起吗?”
  周洲当然是没有租房子的闲钱,勉强笑笑,“我就不了。”他的存款根本不够支撑他租房,暗忖着他这两个室友,也太过于娇贵,住在寝室哪里就委屈他们了。
  温栩湿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白色的毛巾搭在脖颈上,湿哒哒的沾湿了单薄的睡衣,显露出上半身的曲线。温栩看向他们,声音很淡:“怎么了?”
  林灼道:“就是在聊我们搬出去的事情。”
  温栩擦了擦头发,坐回自己位置上,“这样啊。”
  周洲干笑了两声,他和温栩的位置离得最近,他将椅子挪挪,凑近了些,问道:“温栩,你知道这两天许临去哪了吗?”
  温栩感到异样,他为什么会突然问自己,他和许临并不熟悉,问谁也不会问他,反倒是他们之中和许临最熟悉的人是周洲,在班上许临一有什么事就会带上他。
  温栩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打开电脑,目不转睛,“我不知道,你问他了吗?”
  “问了,但是没回我。”周洲隐隐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和许临以及班上其他关系较好的男生有个单独的群聊。刚才许临在群里问,有没有人看见温栩这两天去哪了。
  很奇怪,他不回自己的消息,也不说这两天人去哪了,却问温栩的事。
  温栩想起那天许临的伤势,估计这两天是去医院休养了。
  他不怎么爱关切和打听别人的事,他很随性,不喜欢和不熟悉的同学产生交际。
  温栩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去做,就像许临作为班长曾经也关照过他,所以那天在许临遇到麻烦他也会出手一样。
  那边似乎回了消息,周洲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暗暗嘀咕:“……去医院了?”他倏地抬头看向温栩,试探道:“你知道他为什么去医院吗?”他总感觉温栩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凭直觉而论。
  温栩擦干头发,毛巾搭在一边,发丝稍显凌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屏幕,侧颜冷白专注,平淡道:“不知道。”
  敲定租房合同后的第一件事,温栩决定先把钢琴接进来。
  周一下午结束了最后一节课,他便乘坐公交车回家。内心不断漂浮着的雀跃与期待催促着他加快步伐,电梯、再步行,温栩加快了拿钥匙的动作,开门、再进去。
  他没想到这个点家里还有人在,是温家航。他没开灯,听到开门的动静,略带困惑、迟疑地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身子,视线交汇,沉默一瞬,是对方都不想看到的人。
  他们并不想跟对方产生任何交流。
  温栩睨向他的神色略带考究,这个点温家航应该在学校才对。他一手棉签一手碘伏,脸上与手臂皆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与擦伤,不像是跌伤。温家航缩回去,不想理他,也不想好奇他为什么突然回来。
  温栩顾不上他,立刻转身去开了杂物间的门,握上门把的那刻手指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温栩努力克制并保持着镇静,门被推开,他眼前一白,微滞片刻,杂物室已然是一片全新的光景,白净、空旷、没有灰尘,也没有钢琴。
  没有钢琴、没有钢琴、没有钢琴。
  接受事实的刹那,温栩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手脚如同沉浸在冷水里,反应了好半天,他才稍微挪动僵硬的身体,对着站在洗手间门口一脸迷惑地打量他的温家航道:“……钢琴呢。”
  温家航双手环胸,倚着门框,觉得他很莫名其妙,不就是一架钢琴么,但看到温栩的脸色后,他迟疑了下,才说道:“昨天就被人搬走了啊。”
  “你不知道么。”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显得整座城市都是轻飘飘、冰冷冷的。
  温善行将比亚迪停在他的车位,他想要开门下车,但外面下了雨,车里没有备用伞,他稍微犹豫了下,决定冒雨跑回家。他刚打开车门,就见有人在不远处撑着伞朝他走来。
  是温栩。
  温善行惊讶了一瞬,他没想到温栩此时此刻会出现在这里,他走到温栩的伞下,皱眉沉声教训道:“你不在学校,在这里干什么?”
  温栩举着伞,嘴角似有温润的笑意,低声道:“就回来看看。”
  温善行猜测到他临时回来的缘由,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欲言又止。
  站在一起他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的温栩已经比他高半个头了。
  他们并没有着急回家,而是去了小区附近的一家冰粉店。舒州五月份燥热却阴湿的气候,很适合凉食下肚。温栩付好钱,将两碗冰粉端到桌上,他垂着脑袋,静静地搅拌着碗里的山楂碎、花生碎、红糖。
  他突然喊了他一声,“爸。”
  温善行已经很久没有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了,忍不住心一颤,半晌才反应过来:“嗯?”
  温栩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语气莫名的是从未有过的柔和、真诚:“爸,你觉得是这家店的冰粉好吃,还是以前老城区的那家好吃?”
  温善行蹙了蹙眉,细细品尝了下,但他确实没感觉出差别,“都差不多吧,有什么区别吗?”
  温栩就说:“有啊,”他低声细语,婉婉道来:“当然有区别啊,以前,小的时候,我第一次吃冰粉,就是你带我去的那一家,现在我长大了,换成我带你来。”
  “哈哈,你确实是长大了,现在都比我高了,”温善行不理解他为什么提起这个,迟钝地轻笑出声,掩饰自己的心虚与冷漠,似乎是在笑他好孩子气,十八岁了还如孩童般幼稚与较真,他细细回味道:“是是,你这么说的话,嗯,是有区别的……我觉得味道确实不如以前那一家好吃。”
  温善行仔细回忆了下,“那时候我们还住在老房子里……”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还在老城区,沈秋搬进来没几年后,温善行就攒够了钱换了新房子。
  温栩侧眸,失神地盯着外面的雨,喉咙干涩,语气低缓:“对,我还记得,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就像今天这样,突然下起了雨,其他小朋友都有人来接,只有我没有。”
  “我就一个人淋着雨,慢慢地走回了家。”
  温善行微微一滞,皱眉问道:“为什么不带伞?”
  温栩就说:“忘记了。”因为以前下雨都有人接。
  “为什么不坐公交车回家?”他又连忙问。
  “我以为你会来接我。”
  他就在路上,边淋雨走边等。
  温善行僵硬地笑了笑,用很熟稔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你知道的,爸爸那时候工作很忙。”
  温栩没说,他淋着雨回到家后,推开门,看到他和沈秋在餐桌上哄着弟弟吃饭的温馨画面。
  温栩继续说:“那时候很小的我,第一次领悟到幸福的真谛,原来幸福就是,下雨天,有人撑伞。”
  “妈妈还在的时候,我以为得到爱是很简单的事,而我,是全世界最幸福、拥有最多爱的小孩。”
  “长大后才发现,原来,爱,是那么难。”
  “想要爸爸的爱,很难,想要留下钢琴,也很难。”
  他判定,爱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旁人不会轻易分享。
  碗里的冰粉被搅得稀碎,一口没动,温栩突然喊他,“爸。”
  温善行缓过神,眉心一颤,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很幼稚、很天真的人,为什么我都十八岁了还这么不懂事,还在纠结,爱不爱、幸不幸福的问题。”
  因爱纠结,便会为爱所困,这是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命题。
  温善行的眉头皱得很深,拿着调羹的手指抖了抖,他的微动作表现出,他明显坐不住了。
  温栩抬眸平静地扫过温善行的神情,将他的反应纳入眼底,他最擅长的就是以退为进,便接着开口:“其实……有的时候,我挺羡慕弟弟的,想和他交换一下。我觉得,他好像比我幸运一点?比我得到爸爸的爱,更容易一点?”
  “你说,对吗,爸爸。”
  温善行突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他艰难地咽下喉中苦涩的冰粉,支吾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解释,却无从说起,苍白地为自己辩解着:“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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