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啧。
  夕阳透过窗户稀稀落落地照进来,难得在冬日里增添了几份暖色调。
  一抹晕黄的光斑透过花窗就停留在书页一角,留下色彩斑斓的影子,手用心覆盖上去时还能触摸到残留着太阳尾巴的温度。
  雪野夕活动了下睡得僵硬的肩膀和手臂,拽过充电线连接上手机,打算充会儿电再出门觅食。
  否则大冬天手机真的掉电很快的!
  “你相信命运吗?”
  闪烁的屏幕上显示着小孩哥的最后一个问题。
  收到时间在两个小时以前,而她那时候应该抱着酒瓶子睡得正香。
  “我应该还挺相信命运的?”
  迟到两小时的回复一经发出,对面立刻显示“已读”。
  雪野夕:小孩哥都不用休息的吗?这个时间在横滨都几点了啊?
  熬夜跟她玩深沉,现在的小孩子可真拼啊。
  太宰·绷带就是最好的·小孩哥·治:“……那您相信异能力的存在吗?”
  雪野夕:“异能力?你是横滨人?”
  虽然话题极度跳跃,但她还是感受到了一丝心虚,因为在出国前她还暗搓搓地跟家里人保证,绝对不会透露自己拥有异能力这件事。
  她的异能力【无垠之镜】能够大范围地操纵空间,如果只是传送的话,覆盖整个东京都没有问题。
  并且这个传送的操作多种多样,比如可以帮助她在解剖实验的时候,直接提取出她想要的材料;又比如可以随心所欲地隔绝各种病菌直接帮助病人止血。
  因为这些操作,她直接被横滨异能特务科定性为高危人群。
  但她本人却是个一点也不喜欢打架的人,来到北国半年后,也还是不能和熊搏斗。
  如果回国大概率会被送到横滨暗中考察几个月,确认有没有反社会人格的倾向后才能自由行动。
  唉不对,时间不就过了两个小时吗?小孩哥怎么礼貌程度直线上升,对她的称呼直接从“你”变“您”了?
  平时非常哲学的小孩哥在问完命运和异能力的问题后又没有等来她的回复,头像就迅速灰下去,雪野夕猜测他可能是需要挨同事的打或者被上司训斥了。
  正好门外也传来敲门声,也许是她的饭搭子们即将上线。
  果然,门口的两个人——费奥多尔和果戈里双双冲她露出了温和但不礼貌的微笑。
  在陌生的环境里能找到会说自己母语的人不多,眼前就有两个。
  还都是帅哥,真是赚了赚了。
  至于这两个其实是来蹭饭的这种真相……
  笑话,吃完饭他们还能不洗碗吗?
  远在好几个时区之外,拥有黑色卷发的太宰治睁开自己的鸢色眼眸,良久,才一言不发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然后他灵活地打开手机,点击联系人【面包就应该加栗子酱】查看聊天记录——
  好失败的发言。
  很难想象现在在夕酱的心目中,自己究竟会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显然,雪野夕没有体会到远在故乡的网友已经悄悄碎掉这回事,她继续照旧按部就班地上学,头秃地查资料和写论文。
  在晕头转向之外,她时不时会觉得奇怪,因为小孩哥难不成是真的伤到脑子了,从提及命运的那天开始,只要是她发出的消息,他不但像个机器人一样条条秒回,甚至连自己偶尔吐槽一下雪下太大温度太冷这种小事,他都会非常忧心忡忡地询问自己有没有冻到,有没有生病,需不需要他寄来一点过冬用品。
  雪野夕:?
  怎么突然转性了?之前跟他分享雪国风光对方不都是兴致缺缺,顶多“哦”一声吗?
  青春期还带反向冲刺的吗?
  【绷带就是最好的】:“……是我的措辞让您讨厌了吗?”
  这已经不是转性,而是性转了吧!
  从冷漠厌世男子高中生爆改腼腆jk之类的。
  但在十五六岁仿佛一夜遭到了什么巨变的小孩哥其实并没有打乱她的生活,相反,他一般只有在她主动发消息时出现,并且绝不会让她的回复是最后一条信息。
  雪野夕:……看着他逐渐卑微的语气开始感到迷惑。
  这种微妙的尴尬改变出现在她千辛万苦从医科大学硕士毕业后,拿到自己毕业证书后,她第一时间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结束自己早c晚a的日子。
  早coffee晚alcohol,随时随地在实验室待命,这种氪命的生活终于要离她而去啦!
  【面包就应该加栗子酱】:“我打算回国啦!第一站就去横滨!”
  至于毕业典礼……等她再飞回来参加好了。
  回国第一站,必须要去横滨接受异能特务科的监督……但听真理子说横滨最近四年的局势改变了不少,要不在回去之前仔细咨询一下小孩哥?
  这条消息一经发出,立刻显示“已读”,但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回应。
  甚至雪野夕还看见过数次“对方正在输入中……”
  无论怎样,她按照计划在四月春末来到横滨。
  虽说受到监管,但四月的绣球和晚樱总是不错的。
  寒冷悄悄在这座城市留下了尾巴,气温如今还处在出门要加件薄外套的程度。
  这是雪野夕想反复循环播放给自己听的一句话,尤其是当户外还在下大雨的时候。
  乐观主义的她干脆找了家花店,向老板购买了一大束尽情开放的淡粉色绣球花。
  抱着绣球花的她撑伞漫步在雨中,带着耳机与真理子通讯——
  “没,飞机安全落地了,我正在去酒店的路上。”
  “雨很大,落在地上的雨花都快比得上我怀里的绣球了呢。”
  “好好,我知道了,马上挂电话好好走路。”
  雪野夕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源真理子聊天,话题差不多到达尾声,她本想轻轻越过眼前小小的水洼,却哪知眼前的视线突然被一抹红色拂过。
  路上的人不多,阴郁的雨天让就连正值花期的花朵都稍显黯淡,那抹红色使她眼前一亮。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抱着绣球侧了下身,对身旁撑着黑伞、身着笔挺西装带着红围巾的男人说了声“抱歉”。
  雨声晰晰,他的伞柄压在肩上,挡住一部分侵袭而来的风雨,也遮挡住了他俊秀的面容。
  只有那漂亮的红围巾擦过她抱着绣球的手背,带来另一个陌生人疏离的气息——
  咖啡因、佛手柑、苹果和玫瑰的柔和香气,纸张、苦酒与墨水的浅淡气息,还有……一点点硝烟混合着血液的呛鼻味道?
  而且身上还缠着绷带……真是奇怪又复杂的人。
  柔软的红围巾与她的手背轻触,停留十分短暂,几乎是一触及离。
  唯有粉色绣球花被这一瞬间染成绯色,最终完整地倒映在她眼中。
  “夕酱?”耳机那边传来源真理子有些担忧的声音,“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我在哦。”雪野夕没能看清与她擦肩而过先生的面容,也许是因为他比自己高一些吧。
  “你没事就好啦,快点回酒店吧,本小姐可不想明天一早收到你在横滨失踪的消息,听说这里的【port mafia】非常猖獗呢……”
  “嗯嗯。”她一一答应下来,雨幕好似隔绝一切声音,伞下的短暂邂逅就像是一场午后小憩,转眼间消失不见。
  挂断电话,雪野夕又觉得有些好笑,她轻轻转动手中的伞,有几滴雨水被扫落在手中的花瓣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转过身——
  身后三米之外,戴着红围巾、大衣下摆还在轻轻晃动的男人正透过伞边缘滑落的雨滴注视着她。
  细雨濛濛,他们中间阻隔着浅淡的水雾,还有细弱的春风。
  而他看过来的神情就像是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哭泣。
  雪野夕难以描述这位陌生先生仿佛玉髓被雕琢殆尽的形容,尤其是纤长睫毛下的眼神,也许那是朦胧的雨丝在汇聚,最终成为他鸢色眼眸中的雾气;又或许那是迷失方向的星星坠落在蝴蝶翅底,后来凝聚为一片月色下的湖泊。
  即使这片夜晚的湖泊其中之一被主人有意地以绷带包裹,也足以使人想象得更多。
  黑沉又脆弱的气质,让她下意识想到被漆黑天鹅绒布包裹的鲁伯特之泪——像水晶般引人瞩目,又在被捏住弱点时眨眼间粉身碎骨。
  ……还是说难道自己刚刚旋转雨伞的时候,把水珠甩在了他的高定西装上?
  但这种时候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在雨中漫步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太宰治没想到她会回头,诚然雪野夕一落地横滨,他就收到了消息,但握住手机的手直到现在也僵直到没办法打出一个字符。
  反而是对方那句“我到横滨啦,要见一面吗?”还停留在通信末尾,也是这六年来他唯二没能做到秒回的信息。
  ……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卑劣幻想不是吗?在记忆中,“太宰治”和雪野夕曾经在咖啡店相遇、因店员的失误结缘;在一场刀光剑影的阴谋中、与危险同行;在浪潮之前并肩而立、一同注视着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也曾在雪月下望着窗外宁静的森林、随意地在棋盘下落下棋子;更曾在一切结束后共同登上航船,前往幸福的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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