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宁姑娘很会伪装啊,不过也是,人有七魂六魄,妖有妖丹,而半妖混迹其中,确实不易被识别出。”
  对面的三人听到这番话,皆是一愣,纪雁书皱起眉,看着宁栩的眼神有几分复杂:“宁姑娘,你是半妖?”
  宁栩的视线低垂着,并未回答。
  灵濯适时嘲讽:“连承认的勇气也没有?难不成装着装着真以为自己能为她人所容了?”
  宁栩面无表情,缓缓起身,似是要离开,见状,黎一霜沉声阻拦:“半妖也是妖,宗门有言,见妖族魔族,一律诛杀,宁姑娘,你不能走。”
  宁栩恍若未闻,步伐快了几分,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往三人那边看一眼。
  黎一霜半眯着眸子,正欲出手,忽见身旁的祝笙昔纵身掠出几步,下一刻,宁栩的双手被一根银色的绳子捆住,她像是忽然失了所有的力气,半跪在地。
  宁栩怔忡着,目光从绳索移到眼前人的脸上,祝笙昔神色冷然,声音也似是覆上了一层薄冰:
  “此为缚妖绳,对半妖也有作用,待查清一切后,再杀。”
  宁栩目光黯然,自嘲般地笑了笑。
  果然,身份一经暴露,这人便毫不留情地对她使上了缚妖绳。
  这便是断情丹的威力罢,不过她们之间,本就没有旧情可念,心头血被取的那刻,祝笙昔或许就想杀了她吧。
  见她已经被制住,黎一霜重新看向灵濯,直截了当地问:“谢拂凝在何处?”
  灵濯定定地看着她,所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话:“风逾把存有我一抹残识的玉牌给你了?”
  明知故问的话,黎一霜懒得回答,重复道:“谢拂凝在哪?”
  “你可曾看过我的那抹残识?”再次的答非所问。
  黎一霜不再多言,两指轻并,千霜剑“咻”地一声出鞘,裹挟着层层寒霜。
  灵濯冷哼一声,连退数步,回答:“你们找到她也没用,她吸收了滔天的怨气,连升几个小境界,看在以前的情谊上,我奉劝你别去送死。”
  黎一霜眸中闪过几分失望,“你想借谢拂凝之手杀了师尊?灵濯,看看你自己,阴郁之气萦绕,和邪修为伍,你可还记得初心?”
  “呵,我不管那么多,我只知道,血债血偿,风逾害得我的族人身死,便要以命相偿。”
  心渐渐沉了下去,黎一霜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忽然,一阵阴风刮来,灵濯勾唇笑道:“阿霜师姐,有缘再见。”她略一拂袖,旋即随着那阵阴风消失在原地。
  黎一霜收起剑,望向祝笙昔的目光带着询问。
  祝笙昔收紧手中的缚妖绳,淡声道:“这半妖我会处置。”
  听到她这般说,黎一霜不再多问,现下灵濯再次逃窜,继续待在骨阴山也没有意义,几人离开骨阴山,御剑回到客栈。
  客栈中,三大仙宗的门徒见她们回来,纷纷上前询问,时粟瞧见祝笙昔手中的缚妖绳,诧异地问:“宁姑娘这是?”
  “她是半妖。”没有任何遮掩,此处的众人闻言,纷纷看向宁栩,那道道目光中有厌恶,鄙夷,也有不敢置信。
  毕竟,被束缚住的人除了眸色不同,容颜和气息都与人族无异。
  宁栩面色木然,习以为常地接受这些带着恶意或厌弃的眼神。
  祝笙昔看了眼她血迹斑斑的脖颈,随即对众人道:“她对谢家之事知晓一二,于我们或许会有帮助,而且还没查清她潜伏在此的目的,这半妖暂时不能杀,我会看管住她,大家不必担忧。”
  祝笙昔出自归云宗,众人对她的话自是没有异议,纪雁书暗中瞥了她一眼,近段时日以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听到她说了这么多话。
  她直觉祝笙昔和这半妖的关系匪浅,但祝笙昔毕竟是正道佼佼,也不太可能包庇这半妖。
  纪雁书按下思绪,冷道:“查清一切后,理当立即诛杀。”其余的门徒不由点头,附和这番话。
  宁栩神色漠然,听见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自己的最终处置,只觉得耳边像是被覆上薄棉,嘈杂又混乱。
  “这是自然。”祝笙昔的声音响起,与旁人相比,唯有这道声音极为清晰。
  宁栩听到她这样回答那些人,极为笃定的语气,而那些人则是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一幕和她幼时所遭遇的多么类似,数年过去,物是人非,但唯独一点没有变。
  半妖的身份,注定了自己不会为她人所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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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微凉的玉牌躺在手心中, 黎一霜垂眸凝视半晌,将灵力注入其中。
  玉牌中的残识感受到熟悉的灵力,主动幻化出了一幅幅场景:
  桃林下、后山、比试台, 玄清宗的处处,少女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一个人。
  那人喜着淡蓝色的衣饰,覆着薄霜的利剑总能轻而易举地将妖物斩于剑下, 每每下山,总会给她带甜食和新奇的玩意。
  她们在师祖灵碑前立誓要斩尽妖魔,捍卫正道时,少女心中想的却是:
  斩妖除魔也好, 离宗归隐也罢,唯愿能永远和师姐在一起。
  一缕残识所能幻化的场景不多, 很快,这些情景消失, 残识重新回到了玉牌中。
  黎一霜久久未语,她不明白灵濯让她看这些是为了什么。
  早在灵濯选择叛出玄清宗, 与宗门决裂之际,她们便不再是师姐妹了,那些不曾点破的情意, 也理应像尘沙般, 随着时间推移,化作虚无。
  如今灵濯和邪魔歪道为伍,害人无数, 她们之间, 更是绝无可能。
  黎一霜摘下了挂在剑鞘上的流苏, 将其放进储物袋中。这流苏是当年灵濯送给她的, 她一直挂在剑鞘上, 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但今后她们已是敌人,终究有一日要兵刃相接,这种东西,还是不要出现为好。
  *
  房间里燃着不知名的熏香,宁栩随便寻了一处坐下,从容的姿态,丝毫不像是双手被制住的样子。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祝笙昔淡淡看了她一眼,从储物袋中拿出药瓶,放在她的面前。
  “自己上药。”
  闻言,宁栩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银色的缚妖绳死死地捆住,在手腕处留下一道明显的红印。
  自己的双手都被捆住了,怎么上药?
  她默然片刻,而后费力地打开药瓶,凭着感觉将药粉胡乱一通撒在颈间的伤口上。
  祝笙昔将尘阙剑放在桌上,再回头看这人时,发现她的衣领上也沾着药粉,而药瓶,掉在了地上。
  宁栩不愿她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微微偏过头去,下一刻,她感觉到眼前的人正一步步地向这边走来。
  白皙修长的手将药瓶放回原处,而后搭在了沾上药粉的衣领处,宁栩怔然地看着她的动作,不甚明白。
  “你不是离开了吗?”
  “谁说我走了,我不过是到城外转了几日。”说完,宁栩感受到眼前人微凉的指尖,轻轻触上了自己脖颈间的肌肤。
  她是要杀了自己吗?
  想到这种可能,宁栩紧抿着唇,没有躲避她的动作,可下一瞬,那抹凉意离去,取而代之的是精纯的灵力。
  祝笙昔的指尖虚虚拂过那道伤口,很快,伤口便愈合了。
  这种疗伤方法其实很耗费灵力,宁栩抬眸,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心中翻涌着说不清的情绪,宁栩沉默半晌,出声道:“我是半妖。”
  “我知道。”
  “我的血瞳也和这有关,并非是代表不祥之兆。”
  “所以,先前那番有关血瞳的说辞,也是骗我的。”祝笙昔的声音平静,宁栩却觉得这平静之下似乎藏着点别的。
  她当即握住祝笙昔垂在身侧的手,语气认真:“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骗你。”
  祝笙昔冷淡地抽出手,道:“你以前也这么说过。”
  “你对每个人都这般吗?花言巧语,嘴里没有一句真话。”
  宁栩唇瓣微动,确实,她以前也认真地承诺过,她还记得,那时祝笙昔说过,如若自己再欺骗,便永远不会再相信她。
  当时的她对此不以为然,可现在,一想到祝笙昔不会再相信她,呼吸之间似乎都带着几分痛意。
  宁栩凝眸看她,低声解释:“我不是故意要欺骗你的。”
  面前的人本就因伤势脸色苍白,加之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竟透出几分可怜。
  可她以前也露出过类似的神色,为的便是让自己心软。
  祝笙昔皱起眉,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和灵濯一起?”
  “回客栈后,我没看见你们,问过几个归云宗的门徒才知道,你们竟去了骨阴山。”
  “所以你就跟着去了?”祝笙昔觑着她,实在是想不通,这人怎的就如此大胆,她们是三人一起进山,相互也能照应一二,宁栩竟独自一人跑去骨阴山。
  听到她莫名的语气,宁栩却以为她是在不满自己拖累了她们,讷讷道:“我以为能碰见你们,没想到遇上了灵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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