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司主作揖告退,将门合上。
姜樾之径直走进,在案几旁自顾自斟了一杯茶水。
“明日都要成婚的人了,怎么还这般任性。说出门就出门,还来寻我这个烟花之地的腌臜人。也不怕玷污了你太子妃的名声。”
“呵。”姜樾之自嘲一笑,“我的名声还有可以玷污的余地么?坊主是太看得起我了,还是……太看不起我了?”
秦笙轻轻放下琴,弹指试了试琴音,还同二十多年前一样。跟随他,从平庸到受万人尊敬。这条路,他走了快二十年。
“来寻我何事?”
“我要赎回我的玉佩,坊主开个价吧。”
秦笙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拧,那玉佩早被柳时暮拿回去了。司主故意没告诉她,是想让他们最后再见一眼么?
“既然已经入了我青芜坊,赎回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
姜樾之望着桌上的茶盏,语气森然:“我说,开价。”
秦笙笑了起来:“不愧是未来太子妃,这份魄力,实在让我刮目相看。”
“玉佩对我很重要,还请坊主高抬贵手。”姜樾之想起自己毕竟是来求人的,到底还是放软了语气。
“重要么?”秦笙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不过是可以随手可抛的垃圾罢了,有什么重要的。”
姜樾之缓缓抬眼,一种为人不值之感油然而生:“秦笙,你当真配不上我阿娘。”
秦笙咬紧后槽牙,手指用力摁住琴弦,细而锐利的弦很快割破了他的手指:“你说什么!”
“我阿娘牺牲自己才保住你的性命,希望你追寻自己的理想。构建出属于你的大业,让楼内的女子真正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可这么多年了,你真的做到当年在我阿娘面前夸下的海口了么?”
秦笙不顾手上的伤,拉弦的手指一松,发出一阵极为尖锐刺耳的声音:“你懂什么!能做到今日这地位,我已经是前无古人。多少人谢我敬我,由得你在此大放厥词。”
他也想给楼中人自我选择的机会,然大多数人只选择眼前的富贵和权力。选择受人追捧的纸醉金迷的人生,他还能如何做?
只有一个柳时暮,只有一个他从始至终,没有改变心意。
“先抛弃我的人是你,是你!”
少女平静的脸渐渐与另一人重合,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是你无情无义,是你抛下我。求元会那日,你为什么没来,为什么要将我的玉佩,连同我的自尊丢入河中!”
面对他的嘶吼,姜樾之只起了悲悯:“秦笙,有没有情,你不知道么?”
只一句话,秦笙便好似失去所有力气一般,醍醐灌顶。
是啊,她怎会对他无情。
她为了他,抛弃贵女的尊严。为了他,拒绝太子,抵抗皇命。跪在雨中三天三夜,只为换取父兄一点点心疼,允许她不入宫。
甚至,已经备好东西,打算同他私奔。
可是就是那一夜,他同她说了自己的抱负和理想。他该施展拳脚的地方在盛京,离开此地,他什么都不是。
秦笙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渗出的血丝:“你该问问我的,我一直都,愿意,和你离开。跟你相比,志向抱负又算得了什么。”声音渐渐哽咽。
那些被他刻意深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被全数激发出来。原来无情无义的人,是他。
“被丢入河中的,何止是你的自尊,还有阿娘一生的自由,她别无选择。”
秦笙猩红着双眼:“这玉佩是什么时候捞上来的。”
姜樾之想起阿娘家书上写的,神色有些怅然:“你知道,我阿娘水性一直不好。”
所以,她还是为了你,亲自寻回被她丢弃的玉佩,珍藏多年。
“阿娘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只留下了梨花玉佩。”
秦笙垂下脑袋:“你走吧,别走你阿娘的老路,安生做你的太子妃。别想着其他人,让自己痛苦。”
姜樾之起身打算离开,走到门前,手抚摸上门沿,停下了脚步。
阿娘为了这个男人,痛苦了一生,而他呢?攀龙附凤,明明先背叛的人是他,居然还责怪了阿娘一生。
真是不值。
她悠悠开口:“对了,阿娘还给我留下了一样东西。”
秦笙紧张得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总觉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关乎他的一生。
姜樾之缓缓转身,用十分柔和的表情,说着最残酷的事实:
“我的小字枝枝,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枝。”
是对他无声的诉说情意,是她藏在心底所有的情愫。全部,付诸在上面了。
姜樾之不带一丝犹豫地推门而出,雅间里响起一阵嘈杂的声音,她都充耳不闻。
“阿娘,我替你同此人恩断义绝了。”
至此,山高水远,你们终于两不相欠了。
第95章 大婚“他……死了?”
华灯初上,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八角宫灯高高挂起,被人取下换成了龙凤琉璃宫灯,里头烛火用了特质的灯油,就算燃上一整夜都不会熄灭。
“你们可都仔细着点,手脚轻些,莫要扰了殿下公务。”东宫方司闺指挥着宫人做最后的准备,整个承德堂被红绸挂满。如今这红灯笼一挂,更显喜气洋洋。
苍葭拿着一叠公文走近,路过时还与方司闺打了个照面:“方姑姑忙着呢。”
方司闺不悦地拉住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没点眼力见。明日是殿下大好日子,你这时候送公文进去,殿下今夜还能好好休息么?”
苍葭止住了脚步:“这是殿下吩咐的,将这几日的公文都拿给他批阅。”
“这是为何?”
苍葭笑了笑:“殿下虽然面上不显,但我能看出来。他是想快些将公务处理完,好空出时间陪太子妃娘娘呢。”
方司闺掩唇笑了笑:“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那我几日前去问殿下婚礼事宜,他还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呢。”
苍葭抱着公文离开:“殿下么,口是心非。”
苍葭进屋见到烛火旁专心致志处理公文的太子,眉头微微拧着。脸上稍显倦怠,捏了捏眉心。
祁晔听到脚步声淡淡瞥了一眼:“还有多少?”
“回殿下,最后的了。”
祁晔闻言似乎是松了口气,越发打起精神来。
苍葭站在一旁磨墨,祁晔状若不经意问道:“都准备妥当了么,月棠宫里外若还有什么缺的,尽管吩咐内务府去置办。”
“您派去太子妃娘娘身边的司正,早已按照娘娘的喜好重新布置了月棠宫。里里外外都是娘娘喜欢的,只是……”
祁晔最讨厌人支支吾吾,停下笔面露不悦:“怎么回事,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苍葭:“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张司正提到娘娘常常望着院中的梨树发呆,或许是舍不得。”
祁晔闻言心松了松:“左右不过一颗树罢了,若真喜欢,在月棠宫种上几棵也无妨。”
苍葭忍着笑,殿下分明喜欢娘娘喜欢得紧,却非得做出这幅讨人嫌的模样。难怪每回去找娘娘,二人总是不欢而散。
苍葭看着殿下的唇角不自觉弯起,自己也不由得高兴起来。
”
这个陆檀,也真是……“祁晔看到陆檀的上书不由得扶额苦笑,“说自个在寒州遇到了珍珠梅,想起我们共同抵抗狄戎的时光。”
苍葭不解:“这有何不对么?”
“那时候我们被围困,只得靠吃花来艰难为生,吃的就是这珍珠梅。这是用旧情绑架孤早日放他回来呢。”
苍葭:“陆将军被您派遣寒州多日,殿下为何迟迟不肯让他回来?”
祁晔眼神暗了暗,陆檀对姜樾之的心思昭然若揭,若他在盛京必会从中阻拦,做出什么傻事都不奇怪。还是将这头倔驴早早外放,免得横生波折。
不过明日便是大婚之日,陆檀就算现在回来也于事无补。
思及此,祁晔的唇角弯了弯,用朱砂笔在上头做了批注:“你说的对,是时候让陆檀回来了。”
“殿下!”殿外传来一男子的叫声,只见他一袭黑衣同月色合为一体,单膝下跪,“殿下,属下有事禀告。”
苍耳是他在民间的暗线,他出现在此地,带来的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怎么了?”
“姜大娘子近日频繁掩人耳目出行,属下查到她去往的地方,正是青芜坊头牌瑶珈的住处。”
苍葭心头一紧,殿下方才心情还不错,听到这个消息估计又得生闷气。
果真,祁晔不自觉握紧了拳:“果真?”可那魁郎不还在九公主府么。
“千真万确,属下还查到那小倌为了躲避五公主的追杀,也躲在瑶珈府上。”
砰——
桌上砚台被打落,墨汁飞溅一地。
苍葭大气不敢出,一个劲的给苍耳使眼色。什么消息早不说晚不说,非得今日说。你不要命,我还想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