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何氏何曾关心过这些,闻言只是讪讪一笑:“樾之可得好好照顾身子,才能好好伺候殿下,早日为东宫开枝散叶。”
果然她今日进宫就是为了这事,楚千瓷有孕阻碍了姜家的路,何氏必然是要来敲打她的。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皇后便借口离开,将屋子留给母女二人。
皇后一走,何氏便变了脸色:“楚家那丫头怎么可能有孕的,我给你的避子汤方子不是都让她喝下了,难道你是在对我阳奉阴违?”
“母亲这是何意,吃了你的药方还能有喜,您不怪您的方子出了问题反倒来责问我?”姜樾之神情淡淡地接了一旁的茶水,语气不甚尊敬。
“你——”
“女儿没有来问责,母亲反倒先过来兴师问罪了。让妾室有孕,正室地位不稳,于我而言有什么好处?”姜樾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
何氏直了直背脊:“那如今你想如何处置?”
姜樾之心中打鼓,决定先稳住对方,免得她做出什么偏激之举。
“陛下说了,侧妃若诞下麟儿抱到我名下抚养。”
“不行!”何氏怒喝一声,“太子如今已不与姜家亲近,这便是前车之鉴,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到底还是养不熟。你又不是不能生,为何要平白养一个庶
子。”
姜樾之眯着眼,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那母亲的意思是?”
“斩草除根,我已与皇后商议。”
姜樾之发出一声冷笑:“太子如今与我不合,又将此胎看的极重。楚侧妃若出了一点事儿,我难辞其咎。又或者说,母亲与皇后娘娘已经决定将这脏水泼在我身上,只是过来知会我一声。”
何氏有些心虚地侧过身:“成大事者,必然会有牺牲。况且若此事做的隐秘,断不会牵连到你。我听说楚侧妃本就身子弱,又在那种地方待过一段时日,稳不住胎有什么稀奇的。只能怪她自个儿没福气,到时候太子伤心欲绝,你再加以安慰,更能增添夫妻之间的感情。”
还真是能将一切事情转化为自己的有利可图。
姜樾之凑近,压低声音道:“女儿不知皇后同您说了什么,但谋害皇嗣是重罪,母亲可要想清楚了。我已是太子妃,应当得起六宫表率,彼时我定不会徇私枉法。”
何氏眯着眼,她这是在威胁自己,在家中装作一副乖顺的模样。如今得到权力,终于露出了她的爪牙。
她骨子里和她生母是一样的,都是个桀骜不驯的主,反叛乖张,让人生恶。
“我当你前段日子那么听话,原来是在守拙藏锋,如今高高在上,腰板子也硬了,家族的话都可以不听。我到底还是你的母亲,孝字一辈子压你一头。你可以去大义灭亲,与姜家结仇你在皇宫日子也不会好过。”
姜樾之笑而不语,眼底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戏谑。
“母亲如何想,我无法改变,但您方才也说了,太子已然不信任姜家。您是要帮与太子不和的皇后,是站在女儿这一边,去投靠太子。”
何氏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实话告诉您,我不打算与皇后合谋,她身后已然无底牌。而我,还有很多法子,让姜家继续辉煌,或者毁灭。”
姜樾之是眼看着皇后将一手好牌打烂,她能依靠的是太子,却不拉拢他。姜家女儿入宫,更是要合伙谋事,她竟然处处刁难,与儿子儿媳都离了心。
这种心性居然能在皇宫活这么多年,可见陛下对姜家的愧疚全部都体现在她身上了。
蠢不自知。
“母亲是个聪明的,知道该怎么选。若想要姜家继续辉煌下去,就听我的。若你执迷不悟,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姜樾之起身,丝毫不给她留面子,径直走了出去。
独留何氏一人在身后生闷气。
回宫的路上,柳时暮提醒她:“这么快就与姜家翻脸,会不会埋下隐患?”
“快么,我觉得还慢了呢,姜家上一辈没有聪明的,再与他们搅和不清,只会引火烧身。”她讥讽一笑,“还想延续辉煌,简直痴人说梦,我……定会叫他们身败名裂。”
说着,姜樾之叫来了笙若:“你去将今天的事传出去,添油加醋,切记一定要叫旁人知道,太子妃与姜家不合,甚至闹到了要决裂的地步。”
笙若应下。
柳时暮感到一阵心疼,能下这种决心也是不易,可见姜家之前对她有多么的苛待。
“还有,你去陆家一趟,尽量找到当年我阿娘身边的侍女。将脉案交给外头的大夫看,让她们对对口供,看看是否真假。”
笙若:“娘娘为何不交给宫里的太医看?”
“宫里的太医我一个都不信,若非他们我阿娘或许根本不会死。杀人凶手怎么可能自己承上证据,里面的蛛丝马迹需要我们自己去查。”
笙若接到命令,当即拿着令牌出宫。
姜樾之刚踏入东宫,就见到苍葭领着几位身着盔甲的将士。
几人给她请安,姜樾之低头见到他们腰间的令牌,便猜到这几位都是皇城八卫中的正指挥使。
“太子殿下今日召见几位指挥使,商议重新在盛京部署之事。”苍葭解释道。
姜樾之颔首:“辛苦各位大人了,本宫命人备下酒菜,大人们用完膳后再离去也不迟。”
几人异口同声:“多谢娘娘款待。”
苍葭不知太子妃是何意,只能将此事禀告给太子。
祁晔闻言,并未否定,只吩咐酒菜准备得丰盛些。
席中,姜樾之偷偷现身,为太子指了一人。
翌日,太子设宴款待八卫一事便传了出去,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祁衡自从太子监国后,便有些流年不利。父皇身边有那么多人伺候,非得要他日日侍奉汤药在身侧,好似在警告他什么。
父皇偏心太子过于明显,加上侧妃有孕,东宫越发稳固,如今朝中大臣纷纷站队,都偏向东宫一脉。
六皇子府来往虞家的车马便多了起来。
盛京笼罩在一片沉默的阴霾中,仿佛所有人都在砥砺前行,谁也挣脱不开。仿佛在等什么人,抛开云雾。
就好比如姜樾之,在某个阴云密布的午后,得到了笙若千辛万苦搜集到的证据。
她将自己关在屋中,南星等人十分担忧,却不敢进去打扰。
“林公公,平日里你与娘娘走得最近,你知道发生了何事么?”
柳时暮望着那房门,轻咬着后槽牙:“或许是一种被无力感包裹的无奈吧。”
“这是何意?”南星刨根问底。
柳时暮笑而不语,其实凶手是谁她早就心中有数,但她不知如何为阿娘报仇。即使手握证据,事情已经过了太久,只要对方抵死不认总能找到各种诡辩之法逃脱。
南星看着他的侧脸,隐隐沉思:“林公公,我总觉着,我们之前就在何处见过。”
柳时暮干笑一声:“是么,南星姑娘这套说辞是不是太老旧了。”
南星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前院传来消息,慧良娣求见。
南星见状正想去回绝,柳时暮拦住了她:“我去吧,你留着陪娘娘。”
南星也不推辞,柳时暮独自来到前院。
身着鹅黄夏衫的女郎立在檐下乘凉,暮云低垂,蝉声嘶哑断续,蒸腾的草木腥气漫上来,连呼吸都是闷湿的。忽有闷雷碾过天际,预示着一场大雨的到来。
柳时暮低着脑袋:“小主请回吧,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见客。”
慧良娣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是一位面生的公公,看着身上的服饰竟还是掌事公公。前儿个那位姓蒋的,据说就是被这位给挤下去的。
这般年轻便坐上这等位置。想来必有过人之处,这种人她更是要交好。
“有劳公公告知,最近天热,切记一定要照顾好娘娘。待娘娘身子好了,我再来探望。”
柳时暮听着这道声音,悄然抬眼,此刻天空中落下一道惊雷,电闪雷鸣在对方脸上照亮了一瞬。使得他尽管站得有些距离,还是将她的脸看得一清二楚。
忽然的惊雷,让慧良娣一阵心惊,捻着帕子在心口处拍了几下。
柳时暮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后颈细汗顺着脊线爬出蜿蜒的痕迹。
慧良娣没由来地看他一眼,只一眼,她也愣在原处。那道眼神是她无法理解的。越看,心中的不安就越发无法平静,分明是一张极为陌生的脸,却让她极为心虚。
“公,公公?”慧良娣摸了摸脸,“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柳时暮后知后觉,仓皇垂下脑袋:“是奴才失仪了。”
慧良娣喉咙一噎,心跳得更快了。
柳时暮侧了侧身子:“似要下大雨,慧小主赶紧回吧。”
慧良娣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时只见他低垂的脑袋,暗自回想,又或许是自己看错了。
柳时暮目送着她离开,眼底的暗流并未散去,他呼吸越发沉重,一道比一道响的雷在耳边炸响。他仿若未闻一般站在原地,直到雨水将他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