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姜樾之手指捏着他的耳垂,缓缓阖眼:“好啊,咱们婚期定在春日,你为何选在这个日子?”
  柳时暮半扬起头:“我与你初见,是在早春,冬雪消融万物复苏。从那一日开始,我眼里的花,尽数开放,皆为了你。”
  姜樾之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郎君面如朝花,一双凤眼含情脉脉,倾诉衷肠。
  “你惯会说话的。”
  柳时暮低头朝她靠近,亲昵道:“是不是还想……”
  姜樾之连忙打断:“不想。”
  “那你总揉我耳朵作甚,瑶珈姐姐那学到的都忘记了不成,我如何经受得住你这撩拨之法?”
  姜樾之连忙松开手:“我……”
  柳时暮低头吻下,扣住她的十指,芙蓉帐暖,又是满屋春色。
  飞上云霄之时,姜樾之心神几乎溃散,十指嵌入他的背膀,轻吟道:“我如何敌得了你撩人。”
  ——
  正值寒时,江都却迎来了一位大人物。
  新帝微服私访,没引起百姓轰动,但叫几位官员前来接驾。
  在利关呆了三日,租了一艘画舫,顺流而下来到东江。
  画舫之上美酒佳肴,歌舞助兴,却没见天子展颜,底下人心惶惶,拿不准这皇帝陛下的心意。
  直至下了画舫,祁晔才留下一句:“前线战事吃紧,乡绅富户仍纵情享乐,奢靡至极。此等风气,若一再姑息,国将不保。”
  陈松黎前来接驾,祁晔身着瑞兽祥云纹直缀,外披灰狐大氅。外貌倒不觉着有何多变,只是眉眼间似乎多了几分戾气。
  “妾身参见……”
  “不必。”祁晔打断她,“既是微服私访,此处人多眼杂,免了吧。”
  陈松黎也不扭捏,便如他愿大大方方站在他身边:“已为您备好客栈酒楼,郎君寻个喜欢的地儿住下便是。”
  “机会难得,我随处看看,就当做体察民情了。”祁晔不接受她的好意,自顾自往前走去。
  陈松黎侧头吩咐了一句,便快步跟上。
  江都富硕,百姓们自然安居乐业。饶是寒冬时节,街上跑跳玩闹的孩童亦是穿着厚实,从头到脚包裹妥当。
  可见在江都,并不会存在饿殍冻骨。
  “我一路南下,各州多少都有难民,怎得你的江都街上如此干净。莫不是提前知道我何时来,做了清理的准备?”
  二人间隔半步距离,陈松黎不慌不忙答道:“城外安置了难民营,由商会出钱安抚百姓,收纳各路来的难民。一来是为了江都城内百姓自身安全,二来也是救济难民,为大昌尽一份绵薄之力。”
  “商会?”祁晔停下了脚步,鄙夷笑着,“莫不是就是这商会,以恩挟报,向朝廷开具如此荒唐的条件。”
  陈松黎鼻子微耸:“这是哪的话,您莫不会被底下人阳奉阴违,与我们上交的不是同一张折子罢。”
  祁晔复往前走:“但你们与朝廷谈条件总是真的,胆子够大啊。”
  陈松黎轻哧一声:“我们一介商户,胆子再大敢大过朝廷,大过时时刻刻压我们一头的官员府衙不成。”
  祁晔静默,倒是想听听她的说辞。
  “赋税历年增长,为商不易。时不时来个天灾人祸,我们是商人,自是以利益为先。这买卖若能谈得两方共赢自是最好,若谈不拢,总也要争那一两分利。”
  “呵。”祁晔冷哼一声,他是皇帝,权力之巅,同他谈利,痴心妄想。
  陈松黎咬牙,如此便只能换个法子治他了。
  “祁老板路途辛劳,正到了膳点,不如移步聚广楼,尝一口江都的食鲜?”
  不过又是那一套,曲意逢迎,阿谀奉承,卖力讨好。祁晔不想他们能弄出新花样,转了脚步去了那聚广楼。
  楼中倒是正常开门迎客,不像其他州府,提前将人驱散,好没意思。
  “商会会长如今也在楼内,听闻祁老板大名,想见上一面。特求我举荐,您看……”陈松黎带着他上楼,在楼梯口问询道。
  祁晔:“今日疲于见人,改日再见罢。”
  陈松黎颔首,轻叹。
  “怎么?”
  “原以为您会想见此人呢。”
  还不等祁晔细问,陈松黎便早早起身前去布菜。
  “主子,方才陈女君说的是何意?”苍葭问道。
  祁晔喝了口茶水,并不在意:“装神弄鬼,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很快有店小二送上鱼脍:“客人您今儿可算来着了,这鱼可是新鲜打捞上来,离水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送上桌。这一口鲜美,定叫客人您难以忘怀。”
  祁晔并未动筷,只看着那薄如蝉翼的鱼片入神。
  他素来不爱吃生食,姜樾之也知道,彼时为了赶他走,每每布一些他不爱吃的,鱼脍犹甚。
  又想起故人,心中难免泛起涟漪:“瞧着倒是新鲜。”可他不爱吃。
  店小二乐呵一笑:“你可不知,这多亏了江家的渔船,每日供应新鲜的河鲜。这江娘子手段了得,刚归家没几日,便哄得我东家和她签了契。如今更是当上了会长一职,这江老七,女儿叫他寻对了。”
  闻言,祁晔眉峰一挑:“会长是位女子?”
  “这可不是么,虽是女子,但我们没有不服的。想去岁这个时候,那江老七还只缩于西江,可敢想如今这等风光。不仅夺回了祖辈的家产,挣回一口气。更是寻了一位佳婿,强强联合,不敢想这办婚事时,江都会如何热闹呢。”
  苍葭道:“照你这么说,这江老七可是最近这一年才发迹的。那这位江娘子,以前可是默默无闻?”
  店小二唏嘘不已:“江老七只有一个女儿,幼时便丢了,去年才寻回。生得落落大方,容貌了得,都以为寻回一个花瓶娘子,日后难说守得住那份家业。没想到,比她老子出息多了。”
  祁晔品茶的手一顿:“去岁才寻回的?”
  陆檀宁死不肯透露她的下落,此次南巡本也想借着这个机会找找姜樾之的下落。
  不会……
  “这位江娘子,要成婚了?”
  店小二点头:“是啊,与乐楼老板,二人相貌相配,天作……”
  啪——
  祁晔打落了手边的茶盏,店小二立马噤了声。
  “发生了什么。”陈松黎听到声响立马走进查看,“你个没用的东西,伺候不好,还不快退下!”
  店小
  二面红耳赤连连告罪。
  祁晔抬眼睨她:“你好大的胆子啊。”
  陈松黎没有畏惧,行了个礼:“商会各掌柜都在楼下侯着呢,陛下可否要见一见?”
  他此前拒绝,又来了这么一出,还不是司马昭之心。
  “见,自然要见。”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这句话。
  陈松黎含笑退下。
  祁晔望着那门口的屏风,一眨不眨,仿佛要将那看穿个洞来。
  脚步声传来,屏风后影影倬倬一道影子:“江都商会会长,求见祁老板。”
  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耳畔,好像每个午夜梦回,转瞬即逝的幻觉一般。叫人不敢靠近,不敢妄想。
  “进……来。”
  屏风后的身影动了动,似也在做心里准备。
  那张脸真真切切出现在眼前时,祁晔仿佛仍在梦中一般。
  她一身锦衣华服,头上满目珠钗,腰间佩戴的金玲亦是做工精致价格不菲。眉眼间已全然没了在冷宫时久而不散的郁气,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坚定不移的稳重,和胸有成竹的傲然。
  “姜樾之!”
  祁晔手握成拳,额角爆起青筋。他日思夜想,忧她流落在外孤苦无依,怜她朝不保夕会否遇到危险。
  谁料,她过得如此富足美满。
  “祁老板,小女姓江,单名栀,栀子花的栀。”
  “江栀,呵。”祁晔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事到如今,说这种谎话还有何意义?”
  姜樾之上前:“只是同您说个事实罢了,你不愿意接受,它也是个事实。”
  “跟我回去,我还可以既往不咎,你若执迷不悟,我让整个江都为你陪葬。包括,你那便宜父母,和那未来的好夫婿。”
  姜樾之在他对面坐下:“您来江都是为了问罪,我还以为您是来求援呢。”
  祁晔眯着眼:“求人,我?你未免太过大言不惭了。”
  “您可以继续昂着您那高傲的头颅,抵死守护那坚不可摧的皇权。前线还有多少战士在流血流泪,还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您就继续固执己见好了。”
  “你——”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道身影不请自来,衣袂纷飞,自成风流。
  “姓柳的。”祁晔气极反笑,对二人如此胆魄感到可笑。
  柳时暮无视那道目光,径直走向自家娘子身后。
  姜樾之抬了抬眸:“我说了,这不是你求人的态度。”
  祁晔大手一挥,将桌上的菜肴尽数挥落在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