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但他们不能停下脚步。
“是啊，”维吉尔嘲讽地笑了笑，大抵是在自嘲，“你不用道歉，毕竟我就是为了踏上这条道路而生的，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们都无关。”
哥谭或许让人望而生畏，但对目前的维吉尔·莱曼来说却是最优选——混乱、无序、黑暗、犯罪，这里接纳一切的不光彩与阴暗，也对从生死一线间回家的维吉尔敞开了大门。
他走到那块无名的墓碑前，侧耳倾听着从泥土之下、棺木之中传来的撞击声、如嘶哑风箱灌着风的喘息声、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微弱的、近不可闻的心跳声。
“好吧，”他费劲地说，“哥谭灵异故事。”
他蹲下身去触碰地表湿润的泥土，却意外发现棺木上只有薄薄的、用手就能抚去的一层土。
黑色的棺木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不详、幽暗的光芒，即使维吉尔一点也不了解相关的资料，也能看出这副棺材价值不菲。
而他，维吉尔·莱曼，在无数个世界曾经和战友并肩作战、击退邪恶规则的少年英雄，要在这个夜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墓地里掀开这个看上去就很昂贵的棺材板——或者看着人从里面把他掀开。
世界仿佛跟他开了个黑色玩笑。
他甚至不知道里面是谁。
“我的能力什么时候能恢复？”
维吉尔拢了拢外套，被水浸湿的外套沉重冰冷，不能为他提供丝毫温暖，反而夺走了他身上的热意，让他忍不住颤抖着。
和醒来之前那具看上去健康实则千疮百孔的人类身体不同，现在的躯壳依旧病歪歪的，但却有着不该属于人类的坚韧，任由自我的力量冲刷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根骨骼。
只是有点痛，还成了个暂时什么都干不了的普通人。
“我们也不清楚，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月，你原本的人类身体长眠于海底，什么都留不下，这具身体虽然由自我宝石的力量重塑而来，但依旧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它们原本以为单靠自我宝石的力量进行改造就能让维吉尔适应逐渐增长的力量，却忽略了普通人类的身体就算再怎么改造也根本无法成为创世力量的载体。
而只有灵魂力量与肉身强度相匹配，才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
而与失去力量的焦虑一同袭来的是内心深处难以抑制的负面情绪：恐慌、仇恨、绝望、嫉妒……那些深藏内里的情绪一瞬间反扑，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有些胃痉挛。
维吉尔苍白着一张脸，喉管里涌出一股铁锈味，他压低声音咳了几声，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连同灰黑色的墓碑都在眼前闪烁起来。
他扶上棺木，费劲地推开沉重的棺盖，发白的指尖微微颤抖着，从喉中溢出一连串的咳嗽声，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墓碑，目光朦胧地望着惨白冰冷的月亮。
他头脑有些发昏，勉强翻过身，看向从棺材中探出的手指。
很明显的少年人的手，年轻、苍白、指节分明，用力得指尖都在颤抖。
“你可以去找布鲁斯·韦恩寻求帮助。”
心灵宝石看着他在夜风中发抖的样子，让珂比克给他又拿了一件风衣披上，有些不忍地开口。
维吉尔轻声跟珂比克道过谢就让她回了自己的小宇宙里，目光淡淡地注视着正在往外爬的这位先生。
“在哥谭刨完坟去找蝙蝠侠……”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却没多少笑意，“我可不想刚来就被那位哥谭骑士拉进黑名单。”
——即使他们确实曾经是能够交付后背的战友，那也是在已经消亡的另一个世界了。
“你可以让他帮忙联系托尼·斯塔克不是吗？”
维吉尔撑着墓碑站起身，目光有些复杂，片刻后只是叹了口气。
“现在的我和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他的语调很冷淡。
“就算他们不介意……我也不会以现在的形象回去的。”
风一吹就倒的瓷娃娃，回去之后也只会被按在床上躺个三天三夜，说不准还会勾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托尼焦虑发作。
“……你变了很多。”
心灵宝石感慨道。
“人都会变，”维吉尔稍微清醒了点，目光淡然，“我又有什么可以例外的呢？”
心灵宝石没接话。
它知道维吉尔明白它的意思，毕竟他从不是什么愚笨的人，却也明白他避而不谈的原因。
他曾经确实温和有礼、谦逊温良，即使他现在多数时候依旧如此，但在另一侧的年月改变了他太多。
永无止尽的战争与杀戮、触目惊心的消亡没有放过任何人，在不同世界穿梭时那些掩藏在深处的怀疑……与自我宝石最深处的的邪恶规则一点一滴蚕食着他的内心。
一切都显得糟糕透顶。
维吉尔把目光投向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这位——少年，呼吸不由得错了一拍，又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牵扯着浑身的血管与肌肉。
这个人有着与他熟识的那位自卫军的年轻首领一般无二的蓝眼睛，甚至带着相似的、死亡与硝烟的气息。
——杰森·陶德，背弃死亡之人，重返人间的逝者。
比地幔之下沸腾炙热的岩浆都更加激烈而汹涌的仇恨、痛苦、不甘与绝望笼罩着这位年轻的英雄，吹过他身侧的风都裹挟着鲜血与硝烟那刺鼻的气息。
……小丑。
维吉尔无声地呢喃着这个名字——这个让人恨之入骨、怨不能抽筋剥髓的名字，心中骤然升腾起一股无名而猛烈的怒火，来势汹汹地炙烤着他的心灵，催促他将一切混乱与邪恶的代言人扼杀在更多悲剧发生之前。
但他没有动。
他的身体还因为脱力而有些颤抖，将岩浆自火山喷涌而出般的愤怒无声压进海底深处。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无声地告诫自己。
力量没恢复完全，他没办法保证在过程中能护住那些无辜的民众……不能轻举妄动。
他看向杰森，缓慢地朝他伸出手，低声呼唤他的名字。
“杰森·陶德……罗宾。”
不知是被哪个熟悉而陌生的单词触动，那双茫然而痛苦的蓝眼睛看向他，从喉咙里拼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ro……robin……jason.”
他费劲地说。
维吉尔露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yes，robin……”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做了个心理建设，“jason·todd.”
杰森曲起手指，久未活动的关节咔咔作响，在确认维吉尔没有令人厌恶而胆寒的气息后试探地握住他的手。
“jason·todd.”
他艰难地复述。
维吉尔的指尖有些发颤，紧紧抿着嘴角，碧蓝色的双眼里蕴着水光，像月色下的一片湖，显得悲伤而脆弱。
“杰森，”他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将这位死而复生的英雄拥入怀中，“……欢迎回家。”
海水冰冷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150章 道林·格雷与亨利勋爵 “——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无论是你还是我。
杰森缓慢地眨着眼, 拍了拍他的后背，在维吉尔松开他之后目光呆愣愣地看着他，无意识地捻了捻手指。
维吉尔盯了他一会儿, 发现自己往哪里走他的眼睛就往那边看，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他思考了一下用词, 语调谨慎地说, “……这么温和的样子。”
虽然杰森现在看上去还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现在的状态也维持不了多久，顶多半个月就能恢复原状——多半还比这个进程快很多, 维吉尔还不太想让杰森恢复之后让他抓住自己算账。
但是——
维吉尔胆大包天地戳了戳杰森的脸，在他水雾笼罩的目光中又把他的发型破坏了个彻底，心满意足地牵着他的手向墓园外走去。
今天算他走运，没直接掉在韦恩庄园, 还能捡个超稀有版杰森·陶德。
维吉尔身上不差钱, 但不想被人发现行踪，又带了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黑户，自然不能住酒店。
但这里是哥谭, 没什么不能做到的，他干脆带着杰森在巷子里七拐八拐，随手揭了一把小广告握在手里边走边看。
杰森被他松开了手也不乱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细碎交错的脚步声证明他一直都在。
……他能发誓就算是蝙蝠侠也没见过杰森这么听话的样子。
只是想到让杰森变成现在这样的罪魁祸首，维吉尔心绪又往下沉了沉。
他把手里的一大堆□□招募广告扔进垃圾箱里，又把哥谭警局贴的警示通知贴回路灯上, 抓着格格不入的零星几张房屋出租广告和不正规临时“酒店”广告，简单地判断了一下方位后选择了最近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