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说得对，木偶一定会受到主人的影响。”周于礼不得不承认，裴炤的思考方向或许是对的。
这或许来自于一种本能，周于礼想，如果放在以前，他也很难相信自己会和一个人有这样紧密的联系，更不可能……思及异世界时裴炤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若放在以前他必定无法接受。
周于礼撑起身体，凑近裴炤，抬眼与他对视，认真说道：“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认识到，好像从被你变成人的那天起，我的身心，已经比我的意识，更先一步接受你了。”
*
回到学校时，已经是八点左右。高年级的学生在完成最后一节晚课，尚且自由的低年级学生在操场上压马路。
裴炤沿着路边走着，外侧的周于礼与他隔开一小段距离，将他牢牢护在里侧。
裴炤心想，如果没有小红裙的事情就好了，他大概会和周于礼聊些闲天，比如下次穿越前要不要带些装备，亦或是约定什么时间去看望买下小红裙的小姑娘。
但是没有。在周于礼剖心的自白后，裴炤的回答是沉默。他并不完全相信周于礼，这人冷脸的样子凶得要命，叫裴炤总是猜想他并非真心愿意臣服自己。
好在周于礼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是如常将他带出店面，陪他回寝室。
在上楼之前，裴炤还是叫住了周于礼，“等一下。”
周于礼回头，深色自然，微微挑眉，澄澈的眸光里没有一点不耐烦，开口耐心问裴炤“怎么了？”
裴炤咬着下唇，张了张口，发出微乎其微的声音。
周于礼皱眉，向下走了几个台阶，走到裴炤身边，问他：“离得太远了，我没有听清，再说一次好吗？”
裴炤沉默了许久，有些话如果真要让他说出来，他反而开不了口。他表情太过纠结，脸色不好，周于礼担心地凑近他看，整个人几乎半蹲下来，小声哄他：“不会是还在生气吧？裴炤，对不起，我真诚实意地道歉，我不是故意凶你……？”
裴炤抓住他的双臂，猛地贴近他眼前。
周于礼语言系统紊乱，“怎……怎么了？”
裴炤的眼里一片澄澈，除了他之外别无他物。只听到裴炤语气严肃，认认真真问道：“周于礼，你是心甘情愿一直做我的木偶，对不对？”
“当然……？？？”周于礼的话停在半空，落在一片寂静里。夜晚八点，他的身前一片空荡，他的主人，裴炤突然消失不见。
周于礼手指动了动，什么都没抓住，他呆愣地看着眼前静默的空气，失神道：“你怎么，把你的木偶……把我，忘下了。”
*
事件的另一主人公，裴炤正挎着一张脸内心问候无良系统。
“小rui，你是不是做事太不牢靠了？我们打个商量，下次，至少知会我一声再来，可以吗？”
系统女声咳嗽两声，被裴炤敏锐捕捉到一丝人性，刚想问什么，女声又恢复成如常机械音。
【检测到您的需求，正在上传中……】
【上传成功，等待处理端反馈……】
【反馈收到，恭喜您，宿主裴炤，系统将撤回本次操作，并在下次传送前提前十分钟告知。】
裴炤无语：“不是我来都来了你……”话还没说完，人已在寝室。
裴炤：……
裴炤叹气感慨：“现在的系统…这么雷厉风行吗？”
身在寝室，一片漆黑。周燃还在上晚自习，周于礼？估计还在楼下没上来。
裴炤心说今天也是乘上系统的瞬移快车了，不知道周于礼有没有听清他最后的问题。这样想着，他走出寝室，推开走廊的窗户，往下看。
他的小木偶，正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刚刚站着的地方，伸着一只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落了空。
裴炤低头，心口的位置莫名其妙痛了一下。
周于礼站在原地，直到回寝人群的嘈杂声进入耳朵，将他拉回现实，这才回神。触电般收回手，掩饰性摸了摸鼻子，昨晚一连串动作，周于礼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
裴炤真的丢下他了？
明天该做什么？
还要去店里吗？
一种油然而生的抽离感，令他清晰认识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周于礼下意识抿唇，迟缓地给自己安排好后面的行程。
回寝室，或回店里，或者就在这里，等着裴炤回来。店里太远，寝室又无法在裴炤回来的第一世界迎上欢迎，思来想去，还是脚下的地方最合适。
就在周于礼已经开始寻找哪处的草更高，他变成木偶可以躲在草里，他与裴炤的联系尚在，还能自由变人，即使被不相干的人捡到也能找机会回来……他被人环腰抱住。
周于礼不敢置信低下头。
瘦小的腕骨搭在胯骨处，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腹部交错。这双手他认得，替他洗去血污，拉他抚摸伤痕……以及现在。
周于礼惊喜回头，裴炤额头便恰好抵在周于礼胸口，发出闷闷的声音。
“我想我知道答案了。”
周于礼抚上他的后颈，语气温柔：“什么答案？”
裴炤将推开一段距离，抬头与他对视上，道：“我说，”顿了顿，语气坚定，“我想，你一定心甘情愿成为我的木偶，你会永远是我的木偶。”
周于礼莞尔：“当然。”
他并不好奇裴炤用了什么方法绕到他身后，对于一只木偶来说，这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主人没有抛下他，而且抱住了他，不再问他为什么，而是全心全意，信任他，永远不会离开。
他轻轻闭上眼，气氛正好，似乎有什么在悄无声息盛大滋长。
直到一声浑厚的怒喝打破气氛：“前面的两个小伙子，干啥呢？！”
周于礼睁开眼，门卫大爷拎着防爆棍冲他们走来，周于礼瞬间清醒，拉起裴炤就跑。
裴炤回过神，人已经被拉着跑起来，耳边只有风声，以及——
【小rui提示：十秒钟后您将被传送到新的世界。】
【十、九、八……三、二……】
裴炤急了：“说好的十分钟呢？”
倒数计时的声音一顿，正气凛然提示道。
【系统时间以您心跳节奏为时间推演，检测到您当前心跳过快——】
【三、二、一】
【欢迎来到新的世界：又名《霍尔之城》】
第13章
电轨从能量塔穿出，架设蔚蓝之间。
天空如镜，倒映出地表每一处细节。将这镜与现实相连接的，是一处尖塔，高耸入云，于尖塔下看不见的建筑名称，在倒映中清晰可见四个大字：霍尔之城。
尖塔之下，汇聚了当地居民，神色各异盯着尖塔中央的高台。高台上，身穿短褂的执剑者高举镶满宝石利刃，正在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身上细细描摹。
白舟伤痕累累，艰难地睁开眼：“我记得父皇要求的处罚，是没有调戏我这一条的，公爵。”
蓝霁抬起刀柄落在白舟裸露锁骨上，坚硬的金属碰上肌肤，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蓝霁冷淡开口：“五皇子都被削为平民了，还称父皇，是不是僭越了？”
白舟地垂下眼。是了，他早就不是高高在上的五皇子了，如今发出些警告，不过是没有任何威慑力的恐吓罢了。
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朦胧钟响，白舟如有所感抬头看向尖塔，金色的睫毛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轻声道：“有人来了。”
蓝霁恍若未闻，嗤笑道：“这个时候了，五皇子竟然还在开玩笑？”
白舟剧烈挣扎起来：“不是的！是预言之书上写的，‘尖塔钟声奏响，启明者降临’，不信你听，尖塔的钟声！”
蓝霁脸上浮上一丝疑惑，在这一秒的空档里，一声清脆的钟响传入高台，在场人员无不惊诧抬头。
“预言竟然是真的？”“启明者真的可以拯救我们吗？”“五皇子说的占卜竟然没有出错……”“……”
骤然嘈杂的现场，蓝霁神情晦暗不明，望着尖塔顶端片刻，沉默回望白舟。
白舟摇头苦笑，动作稍大牵扯咳出一口血，他偏过头，就着姿势抹在颈窝处，沾着血渍的嘴唇牵扯银丝，在阳光下有种难以言喻蛊惑。
这是白舟至今最狼狈屈辱的时刻，可现在，他的脸上浮现出胜者般的得意，他摇着头，扯着干枯的嗓音勾起矜贵的尾音，好似自己已经落座宫殿之中，对蓝霁说：“公爵，看来我又要回到皇子的位置上了。”
蓝霁眉梢微跳，收回长剑，冷漠说道：“殿下还是别高兴太早了，保不齐只是飞鸟。”
飞鸟？白舟看着蓝霁转身离去的背影，心中发笑。怎么可能是飞鸟？那可是整座霍尔之城最高处，尖塔的顶端，万丈真空的深渊。
别说是一只飞鸟，就算是人，在那里也活不过半刻。
*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一声轻喘，之后传来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