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屋外寒风彻骨,屋里烧了炕,倒是显得温暖如春。“阿远去烧热水,阿萱把那包药粉拿来。”林书阁将人扶着躺下。
  幸好今天去医馆还钱的时候,想着得给家里备点常用药,老大夫阴着脸给了林书阁一包药,里面就有治外伤的。
  “等等,先去厨房拿点蒜,捣成蒜汁。”
  在磺胺、青霉素等抗生素被发明之前,古代经常会被大蒜汁水消毒,防止伤口感染。
  屋内光线昏暗,借着一烛光,林书阁将那人衣服脱下,背部里衣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了,只能用剪刀剪开伤口旁边的衣物,伤口部位的林书阁一点点用手撕开。
  那人因疼痛额头直出冷汗,手上青筋暴起,脸上尽是痛苦之后。林书阁这才注意到,这人虽然身形不似小孩,但年纪应该不大。
  “大兄,蒜汁好了。”
  林书阁用蒜汁处理好伤口,然后将药粉敷在伤口处,伤口过长,只能用绷带绕过胸口缠住。
  处理好伤口,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他今夜应该会发热,等熬过去就没事了。”
  “大兄去休息,明日还要上值,我和阿萱今晚守着他。”林清远一脸体贴。
  “我们轮流守着吧。”林书阁摸了摸林清远的脑袋。要是晚上突发状况,两个小孩肯定应付不来。
  风雪渐止,林书阁从梦中惊醒,恍惚听到有人在梦呓,旁边林清远已经熟睡。
  “阿父阿母,你们等等我,大兄大兄,别走……”
  林书阁赶忙去查看他的情况,额头滚烫,果然发热了。他去打了水,用毛巾浸湿,一点点擦拭额头和身体。
  现在的条件,只能物理降温,古代生产力低下,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要命,更何况受这么重的伤。
  见他呼吸放缓,额头温度也降了下去,林书阁才合衣睡下。
  第4章
  凉风习习,池边柳绿,已经月上中天,夏日的夜晚格外寂静,谢谌跑马归来,小厮悄悄打开后门,然后溜了进来。
  “夫人睡下了?”
  “今日季司寇家中娘子及笄,夫人去了司寇大人家赴宴,回来后便早早休息了。”小厮回道。
  谢谌挑眉一笑,那说明阿母今日肯定顾不上管自己。
  谢府家风森严,年纪小的郎君娘子晚上必须早归。谢谌今日约了一群好友去跑马,玩得太过尽兴,一时之间忘了时辰。
  不过既然阿母已经睡下,那今日应该没事。谢谌一边想着一边快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二郎好早。”一声温柔却严厉的女声响起,是谢夫人卫氏。
  谢谌一阵头皮发麻,母亲对他管教最严,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母亲,毕竟阿母生起气来,就算是阿父都只能暂避锋芒。
  “阿母,我错了。”谢谌这几年跟母亲斗智斗勇,不管闯什么祸,总之先认错就是。
  “不知二郎犯了什么错。”谢夫人坐在首座,不紧不慢地问道。
  谢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下,向身后小厮使眼色,赶紧去搬救兵。小厮会意,撒腿往外跑。
  “我看谁敢去。”谢夫人一拍桌子,吓得谢谌一激灵,身边仆从大气不敢出,小厮更是一动都不敢动。
  “谢二郎你出息了,将近子时才归,平日里是胡闹也就罢了,近日宫内外动静频繁,不是跟你说谨言慎行,谨言慎行,你倒好,带着一帮子人出去跑马,”说着又看了一眼周边跪了一地的仆从,“二郎今夜去给我跪祠堂,谁都不许求情。”说完便拂袖而去。
  丑时已过,谢谌又困又饿,揉了揉酸疼的腿,想着母亲什么时候消气。
  “二郎。”
  谢谌回头,身后站着两人,一人长身玉立,气质温润,一人明媚娇妍,仙姿玉色。正是谢府大公子谢羿和少夫人虞氏。
  “阿兄阿嫂,快,我要饿死了。”
  “今日太晚,只有羊羹和云片糕了。”谢羿温声说道。
  “阿兄阿嫂,幸亏有你们。”谢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道。
  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一男子身穿黑色深衣,面容刚毅,大步走进了祠堂,后面跟着谢夫人。
  “阿父阿母。”
  谢偃看了三人一眼,转身和谢夫人求情,“夫人,二郎跪也跪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让他起来吧。”
  谢夫人不好当面下丈夫面子,蹙眉道:“二郎,以后做事须得沉稳,三思而后行,你知道吗?不然我跟你阿父,你大父,还有你兄嫂要是都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谢谌不以为然,“阿母你这是杞人忧天。”
  “可是二郎,现在不就剩你一个人了吗?”谢夫人眼中尽是哀伤。
  谢谌满脸震惊,惶恐道:“不,阿母,你说谎,你说过我们一家人会安康永乐,你们会看我建功立业。”
  “二郎,好好活着。”谢夫人的声音随风而逝,几人身影也跟着消散,只剩下谢谌凄厉的哭声。
  “阿母,阿母……”谢谌惊醒,梦中场景历历在目,只剩满目酸涩。
  看到谢谌醒来,林清远大声喊道:“大兄,他醒了。”
  片刻后,林书阁端着药走了进来,“感觉怎么样,先把药喝了,一会给你伤口换药。”
  谢谌他面容柔和,温和隽秀,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声音似金石丝竹,温润清亮看着不像是坏人。
  他打量一番四周,又看了一眼林书阁,眼中带着询问:“这是哪里?你们是什么人?”
  林书阁笑道:“这里是定远郡甘州县,你受伤被我兄妹三人所救,你忘了不成。”林书阁将一勺药放到他嘴边,“我叫林书阁,是这县中小吏,他们是我弟妹,林清远和林萱。”
  “不用,我自己来。”
  “还是我喂你吧,伤口裂了可不好。”
  林书阁喂完药,随口问道:“你呢,看你年纪不大,怎么会受那么重伤?”若不是他们兄妹路过,西北冬日这样的天,不是先死于伤重,而是先被冻死。
  谢谌艰涩道:“我祖籍陇西,十四岁,叫卫……卫仲宣,早年被羌人所掳,趁他们不备逃了出来,不料被发现,被刺中一刀,才逃至此处。”
  谢谌隐瞒身世,一是因为家族被污谋反,与家中有旧之人纷纷避而不见,唯恐牵连己身,自己若是报出家族姓名,会牵连救命恩人。
  二来,林书阁还是县中官吏,他也怕被举报官府,毕竟这样的事情早已经发生过。
  林书阁看了他片刻,笑道:“仲宣,你家中排行第二。”
  时人沿用先秦时期排行顺序,以伯、仲、叔、季定次序。
  “你这几天现在家中休养,养好伤后我带你去登记户籍。”
  “多谢。”
  太阳西垂,林书阁换完药之后来到厨房,林萱正在里面生火,见林书阁进来,问道:“大兄,他怎么说?”
  “说是从羌人部落逃出来的,前几年确实有这样的事,当时羌人势大,掳走了大量百姓。”
  这几年也有从外族逃回来的流民,只要查明身份,也会登记户籍,让他们在这里定居。
  “大兄,可是他一人出现在这里,还是被刀剑所伤,我担心他身份不简单。”林萱苦恼道。
  林书阁安慰道:“别担心,他一个小孩子,跟你们差不多大,就算有什么身份,在这里也发挥不出来。”
  林书阁在换药时注意过他的胸口,没有羌人特意印的黑狼图腾,应该不是羌人细作。至于其他身份,还得细细打算。若真心怀不轨,林书阁也不会轻饶。
  看林萱一脸沉思,林书阁好笑道:“有大兄在呢,怕什么。”
  “今晚我们吃清炖羊肉怎么样?给仲宣炖了鸡汤。”
  林萱看着大兄,只能起身去拿羊肉。
  林书阁将羊骨剁成小段,羊肉切块,加入葱姜蒜去膻焯水之后,把羊肉羊骨放入热水中,放入胡椒和盐焖煮一炷香时间,清炖羊肉便做好了。
  林书阁盛出几人的量,在汤中下了面条。
  “阿远,炕烧好了吗?吃饭了。”林书阁端着羊肉冲林清远说道。
  “好了好了,马上来。”
  林书阁盛了一碗清炖羊肉,“仲宣,先吃一小碗,等会再喝碗鸡汤,伤重还是得补一补。”说着拿起筷子,准备喂他。
  谢谌忙道:“我自己来吧。”
  见他坚持,林书阁便把碗递给他,“小心烫,若有不便就跟我说。”
  谢谌点头,顾忌着伤,他小心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嘴里,羊肉鲜嫩,不带一丝膻味,唇齿留香。汤里面放了面,谢谌连肉带汤吃得一干二净。
  林书阁看了看空碗,知道他应该还没吃饱,“一会还有鸡汤,吃多了积食。”谢谌一张俊脸上腾得出现薄红。
  林书阁看他这反应,知道是不好意思了,也不打趣他,只让他躺着休息,自去吃饭了。
  翌日,林书阁辰时起来准备上值,林清远和林萱也跟着起来读书,昨晚准备了摊饼卷菜,五斛米粮中有一斛是麦粉,正适合做摊饼,再炒个猪肉菘菜,卷进摊饼里,咬下去香溢满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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