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张婉淑反应慢了几秒,意识到俞汀说了陵江,她先是震惊无措,呆呆望着俞汀快一分钟的时间,颤动的双唇才抖出了几个字,“你想起来了?”
  俞汀点头。
  蛋糕店安安静静的,空调的运作声在这一刻异常的有存在感,张婉淑吞咽着紧张的口水,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她也没当太大的一回事。
  对她来说,就是李成蹊在某天带回家一个曾经的高中同学,她也见过几次面的乖孩子,好学生。
  “妈,他失忆了,经历了很多糟糕的事情,我爱他,这辈子非他不可,以后你要像爱我一样爱他。”
  张婉淑幽幽叹息,“恢复记忆了也好,开心的、难受的,都是你曾经的人生。”她还是有些羞赧,“妈骗了你真是抱歉,我……”
  “您知道我不爱李成蹊吗?”俞汀问。
  张婉淑嘴巴张开着,一时噤了声,她知道,当然知道,是她儿子单方面疯狂迷恋着俞汀。
  他俩的婚事,要不是她去年病重,俞汀甚至不会同意。
  可她儿子很好啊,要外貌有外貌,要家世有家室,论对俞汀的爱,那更是从高中就从一而终,绝对是良配。
  她忽而意识到了俞汀要说的话,她急忙说:“这十年来你和成蹊挺好的啊,你们……”
  “张阿姨。”俞汀打断了她,也看到张淑婉在这声“张阿姨”里,脸色瞬间灰白,但事情,总要面对和接受。
  他说:“我有自己的爱人。剩下的事我和李成蹊会解决处理,麻烦您半小时后再回医院。”
  说完他起身,对着张婉淑礼貌鞠了一躬,“谢谢您爱了我十年。”
  俞汀去收银台结了账,他没再回头,推开玻璃门,果断走了。
  *
  骨科住院部,七楼。
  俞汀叩了两下709的门,门内很安静,没有任何回应。
  俞汀开口,“李成蹊……”
  没说完,门内一声兵荒马乱,门很快打开了。
  “叙哥!”傍晚余晖照进屋,照得李成蹊右手打着的石膏都成了橙红色。
  李成蹊右脚也绑着石膏板,他右侧腋下撑着一根拐杖,身后五六步的地方倒着另一根拐杖。
  俞汀进屋,捡起那根拐杖靠在病床尾。
  李成蹊关上门,心脏疯狂敲着鼓。
  刚才俞汀先叫了张婉淑出去,他非常不安,发了几条信息问张婉淑,也没收到回复,正烦着,俞汀却突然到了。
  他偷瞄着俞汀,俞汀没有坐下的意思,站在床尾没动,他重重攥紧拐杖,慢慢挪回了病床,离俞汀有一段距离。
  “叙……”他张口都难受,到嘴的话突然就喊不出来了。
  病房顿时沉寂,连风声都听得很清晰。
  “我叫俞汀。”俞汀打破了安静。
  李成蹊瞳孔骤然收缩,眼前黑一阵灰一阵的,一颗心如同脱了线,飞速地坠落到地面,砸得四分五裂。
  满脑子就一个想法——
  他要失去俞汀了!
  李成蹊面部激烈抽搐,“你信陆绝的胡话?”他试图麻痹自己。“是你爱上他了,所以不信你的家人,去信他的谎言?”
  “我一直就爱着他。”俞汀看着李成蹊,说,“说谎的人是你,李成蹊,我都想起来了,比如——”
  他抬手,指尖点了下左耳,“被你抹去的痣。”
  李成蹊跌坐在床上,他低下头,望着厚厚的石膏板,好一会儿低低笑出了声,“是,我是骗子,我骗了你,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回到陆绝的身边了!”
  他猛地抬头,眼泪爆管一样往外淌,委屈地盯着俞汀,“我喜欢你!我他妈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你失忆忘了陆绝,忘记你不爱我,那么大的一个诱惑摆在我面前,我根本控制不住,我做不到把你还给陆绝!我是垃圾,你尽管骂我,我不后悔!”
  他手指几乎戳破了床铺,“那天换成陆绝,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俞汀说:“他不会。”
  李成蹊冷笑,“他凭什么不会?他为了你都快杀人了。”
  那晚陆绝几乎要打死他了。
  “他不需要。”俞汀平静地说,“失忆了,我同样会爱上他。”
  李成蹊抓破了床单,他笑得胸口扯着疼,“行,俞汀你厉害,你赢了,我就是个贱种,上赶着要喜欢你,到他妈现在这个时候了,你拿刀子往我心窝里捅,我还是喜欢你!”
  俞汀突然上前,扬手就给了李成蹊脸颊一拳。
  这一圈极用力,李成蹊脸歪到一侧,迅速肿胀,李成蹊舌尖抵了一下唇角,抬头仰视着俞汀,笑得无所谓。
  “怎么,我自己犯贱也要被打吗?”
  俞汀说:“对。”
  李成蹊咽下血沫子,他眼眶血红着低吼,“陆绝到底比我强在哪里?等你十年?我他妈可以等你一辈子!”
  “他不会让我忘记我爸妈十年。”俞汀说,“更不会让我失去我的理想。”
  李成蹊眼泪压了回去,他不解,“理想?”
  俞汀说:“我想学的专业是船舶制造,造船是我的理想。”
  他的手心也通红,有点肿,他收回手,“李成蹊,你救了我,也让我的生命少了10年,自此互不相欠。”
  “婚事随便你什么理由取消,以后也别再联系我。”
  俞汀走了,病房门打开又关上,李成蹊久久没有动,他望着那扇白森森的门,半晌才小声说。
  “我不知道,你的理想,我没机会知道。”
  ……
  俞汀刚到电梯,陆绝就来电话了,“超时了宝贝。”
  昨晚做到后面,陆绝一直“宝贝宝贝”地求他,“宝贝就一次……”
  一次复一次,现在俞汀听到宝贝就带了颜色,他望着电梯,快到七楼了,“在等电梯。”
  叮。
  电梯门开了,套着白大褂的医生还在翻着病例,微低着头走出来,擦过俞汀,医生猛地停住,病例往腋下一塞,猛地拉住俞汀。
  碰到干燥微凉的皮肤,医生又受惊一样收回手,连声道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俞汀看着眼镜片后失望的眼神,微微勾唇,说:“丁斯南,好久不见。”
  ……
  “你和丁斯南说什么了?”车内,陆绝压着人拷问。
  刚才通话中,陆绝只听到“丁斯南,好久不见”,俞汀就挂了电话。
  “说了十分钟。”陆绝亲了一下俞汀鼻尖,“你们高中时期也没那么熟吧?”
  俞汀推了一下陆绝,人高马大的丝毫不动,他放弃了,有些啼笑皆非,“你看到一个以为死了十年的人,就算是普通同学都会多聊几句吧。”
  陆绝现在还对“死”字应激,张口惩罚地咬了一口俞汀的脸颊,很瘦,都没肉,“宝贝,现在可以去登记了吗?”
  逼仄的空间,男人带着草莓味的滚烫气息,以及紧贴着的两颗心脏,俞汀又想到了昨晚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反抗地也在陆绝脸上咬了一口,有点重,在陆绝脸上留了一个短暂的,很轻的口齿痕。
  “可以,男朋友。”
  第88章
  两日后,下午两点,来自京市的一趟国际航班落地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
  俞汀还想带陆绝回家睡一觉倒时差,陆绝约的车早到了,载着他们直接去登记。
  登记完出来,俞汀实在困得厉害,拉着还在乐的陆绝直接回家。
  俞汀的房子有155平,但只有一间卧室,陆绝没有困的意思,进屋四处参观,他就自己冲了个澡,回卧室睡觉。
  这几日体力透支,又搭长途班机,俞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
  迷糊中,忽然被搂进一块清凉宽阔的胸膛,俞汀下意识抵触,直到听到那人在他耳边说:“还早,继续睡。”
  是陆绝。
  俞汀绷紧的身体线条就柔软了,摸索着抱住陆绝的腰,又沉沉睡着了。
  他又做了那个梦。
  他回到了那辆弥漫着酸涩味、烟味的车内,四面八方是炸裂开来的火光,耳畔充斥着惊惧绝望的哭喊声。
  又全消失了。
  没有声音,只他一人留在窒息的空间里,他眼皮、脸颊、手臂全都黏糊糊着沾满了血,他眼睁睁望着车冲向桥上护栏,在掉进大海瞬间,他一只手重重砸破残留的车玻璃,用尽全力跳了出去。
  他不知道他抓到了什么,他只是仰着头,不放弃地朝着上方爬。
  他不要死。
  他不想死!
  他还没有告诉陆绝,他爱他,真的好爱他……
  黑色、红色模糊了他的视野,好似过去了漫长的时光,又或许只是几分钟,他爬上了桥。
  他腹部蹭着地面,不停朝着前方爬,手腕的沉香木珠子刮着地面,划拉出“嘎吱”的声响,隐约又听到了奔跑声。
  他微微抬头,拔出几米高的火焰里,一道急促熟悉的身影向他跑来。
  俞汀想喊他,张了几次口才发现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那人跑过他,他慌张扭头,弥漫浓烟的交界处,男人毫不迟疑地往海里跳,一直在嘴边的名字终于嘶哑着喊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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