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天仍旧不怎么见得着子爵。
卡萝带着时寻到城堡旁边的山林游玩,管家替两人准备了三文治和水壶。
中午时分爬到了山顶的两人不必回到古堡,大可沐浴着阳光享受简单的午餐。
卡萝眺望着被阳光洒落粼粼金光的大海,时寻却在注意半山腰的城堡。
爬山期间,他一直在寻找昨夜窗外窥探的乌鸦。
可那乌鸦藏得太好,竟让现在的他都没办法找到。
虽说这两日他并非一直没有消耗体内积攒的力量,而且昨夜没有进入假死式睡眠进一步降低积攒速度,但他体内力量等级高,感知力并不会弱。
他已能感应出花园的池子底下埋藏着影子怪真身,池子连同整座城堡其他布置共同构成阵法,既可保护影子怪真身安全,又能协助它吸收其他人生命力。
然而时寻感应不出乌鸦的位置。
甚至若非乌鸦先对他产生兴趣,主动窥探他,他还将乌鸦当做普通的乌鸦。
今夜满月,将有血月出现,天地间的邪神力量强度到达一月顶峰。
今夜也将是自以为已经有办法控制他的影子怪正式动手的时间。
无论影子怪计划做什么,也该在今夜进行。
被取消的十六岁生日宴、将要早早交给卡萝的爵位、融入卡萝身体里却一直没有对卡萝造成影响的邪神力量、以及卡萝说过的家族怪事。
“喂!”卡萝拍拍手,“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时寻转头凝望着她,直把她看得脸红移开目光。
时寻这才看向一望无际的海洋,略伤脑筋地说:“我在想我该怎么离开这座岛。”
“码头有很多客船呀?”
时寻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要去哪座岛,我只知道我该前进的方向。”
码头的客船只会驶向特定的岛屿。
百年前天地巨变后,海洋就充斥着强大的怪物,人类再努力,也只能保证有限的航线安全。
客船、货船,都只会航行在这些航线上。
“那你……”卡萝小心地问,“来的时候就是自己撑小船度过大洋的吗?”
时寻眼睛蓦地一亮。
“对!我可以自己准备小船,自己撑船前进!”
卡萝呆了,数次张嘴要劝他,告知他这样做何等危险,但看时寻兴奋的模样,她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城堡中,今夜的晚宴准备得早了一些。
每逢满月之夜,夕阳西沉的同时血月升起,绝大多数人家都会在太阳完全沉下前就结束一天的事情,早早回到家中紧闭门窗,窗帘门帘都拉上,杜绝月光入屋的可能。
有些条件不好的人家,不能准备足够遮光的窗帘,也要躲进地下室,或者没有窗户的房间。条件更差的,也会躲去月光照耀不到的墙角、床底等地方。
总之,不要在阳光消失后照到血月的月光。
仅有的、还会在血月之夜外出的,都是肩负着守卫一方重担的修行中人,而无论他们的修行体系为何。
子爵家当然算得上条件好的人家,城堡中的大门厚实,窗户则都用两层窗帘遮住,其中一重是平日就用着的轻薄窗帘,另一重则具备极好的遮光性能。
这种遮光布都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才具备了阻隔血月月光的效果。
晚宴结束,众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城堡中的壁灯熊熊燃烧着,看起来比前两夜都亮堂。
然而沉闷而压抑的氛围自窗帘拉拢、大门禁闭后,就彻底笼罩住整座城堡。
时寻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桌上点燃的烛台发呆。
魔螺兴奋地动来动去,已受到随血月而来的汹涌邪神力量影响。
小木头将向来背在身后的剑解下,抱在怀中,浑身绷紧,已早早进入备战状态。
这样活跃的邪神力量,很轻松地勾起它太多不美好的回忆。
时寻忽地搓了搓手臂。
“小木头。”他的声音嘶哑缥缈,“我感觉到痛了,你呢?”
小木头没说话,也不会说话。
它点头。
它抬头,看着时寻。
在它眼中,充满了担心,以及不能完全替时寻分担痛苦的自责。
时寻双手紧紧捏住自己胳膊,硬生生捏出数道青肿紫印。
他紧咬着下唇,淡淡血迹来不及滴落就被他咽下,他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更骇人得紧。
小木头身上,开始莫名地增加着伤痕。这些伤痕始终避开了小木头的脑袋,和被它抱着的剑。
魔螺渐渐不乱动了,只偶尔抖一抖触角。
它盘算着,如果自己现在对时寻出手,有没有可能摆脱花印的束缚。
如果它和岛上的影子怪合作,是不是有机会干掉时寻,共享美食?
同为邪神力量催生的怪物,在邪神力量汹涌的血月之夜,它和影子怪能有绕过花印监测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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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古堡丽影9
时间点滴流逝。
时寻捏手臂的手越来越用力,手背上筋脉凸起,更显消瘦。
他上身前俯,脸朝向下,似要用这样的动作缓解痛楚。
小木头跪坐他斜前侧,身体也是痛苦的前倾,一手以剑撑住床面,一手捂住心脏,呆呆从下方看向时寻的脸。
魔螺一直注意着时寻和小木头的一举一动。
小木头捂住心脏的手忽轻轻扯了扯时寻衣襟,又回头看了眼在桌上烛台边的魔螺。
时寻抬眸,望了过去。
魔螺悚然。
它不知当如何形容时寻双眼。
那果真是人类能有的眼睛?
已然分不清眼黑眼白,仅剩一团雾气,就像迷雾之海从不散去的浓雾!
然而,转瞬间,时寻双眼又恢复寻常。
魔螺怀疑它是不是心虚得出现了幻觉。
但时寻松开交叉着捏紧双臂的手,垂眸看着小木头,轻轻揉揉小木头脑袋。
“别担心,它翻不了什么浪。它真敢动手,先死的只会是它。”
魔螺整颗螺都被吓懵了。
时寻再度望向它,唇畔勾起苍白至极的笑容。
往日淡桃色的唇,此时被咬出的血痕染上艳丽的色泽,与他眼角的清冷辉映。
魔螺毫不怀疑,时寻说的就是它。
时寻和小木头都看出了它的小心思。
入夜后,它已经好几次想着给影子怪传去消息,要让影子怪控制住时寻藏入镜中却被影子怪拿走的影子,让时寻对小木头动手,它趁机偷袭时寻了!
这样的念头在它脑海盘亘不散,它每一次行动前又畏手畏脚不敢付诸行动罢了。
一旦做了,时寻又没死,它肯定会死的!
上一次在海中,它想吃了时寻,最后被时寻种下花印,留在身边。
这一次在岸上,时寻身边又有了小木头护卫,它再敢对时寻下手,时寻绝不会对它手下留情。
魔螺无比庆幸,它之前带着如此顾虑,不曾真正背叛时寻。
可小心思被发现了,它还不知道怎么被发现的,更不知道时寻将会如何惩罚它。
魔螺自闭了,蜷缩进壳里,连伴随着升到高空的血月而越来越澎湃的邪神力量都不能让它打起精神。
终日闻着时寻身上的诱人香气,看着时寻对小木头和对自己有怎般天地之别,它真的心里苦!
它巴不得立刻摆脱花印回到海洋里无忧无虑地做它的魔螺大王,最好能在离开前吃掉时寻,毁掉小木头!
可现在,完了,一切都完了。
和影子怪联合的美梦没来得及做就破灭了,被时寻惩罚的可怕想象浮现了。
小木头又一次扯了扯时寻衣襟,扭头看了看魔螺。
时寻仍带着笑,这回的笑意温暖太多。
他摇摇头,伸手点了点眉心。
一朵彼岸花浮现,再隐没。
小木头了然,点点头,再无动作。
时寻躺倒,闭上双眼,双手紧紧揪住床单。
还是疼啊……血月之夜,邪神力量最强,本体承受的痛苦最强,不仅这具身外化身要分担,还连累得小木头吃苦。
魔螺那点歪心思,他透过花印知道得清清楚楚。
魔螺甚至注意不到自己无意地泄露出不少杀念,引起小木头注意。
只是忙于替本体分担痛楚,又要注意影子怪的动静,他现在还没闲工夫想如何收拾魔螺。
四周越来越安静。
时寻揪住被单的手指松紧时被单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都在这种死寂里变得极为明显。
烛台上的蜡烛燃烧,本会不时发出烛芯爆响的声音。
可现在,已许久没有再响起。
时寻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闷响。
还有他呼吸的声音、血液流动的声音,都历历可闻。
这些平常难以被注意到的声响,已成了巨大寂静中最清晰的声音,清晰得像给寂静中的怪物带路的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