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神父犹豫了下,也想跟出去。
时寻头也不回,淡淡道:“你好好看着神像,有什么变化再喊我。”
神父一怔。
时寻已走到教堂之外。
教堂大门前还有铺了石板的小广场。
时寻一撩衣摆,就在小广场中央席地而坐。
他取出了一把琴。
七弦、十三琴徽。
他调好了弦,开始弹奏。
教堂里的神父听得琴音,只觉心中先前升起的无端烦闷都散了些。
再听听,竟听出时寻弹奏的曲子应该是光明圣歌。
神父从未听人用这种乐器弹奏过光明圣歌,而今听时寻弹来,虽觉奇异,更多的却沉浸在圣歌形成的美好感受中。
他间或想到,他听到的琴音并不响亮,恐怕在这种寂静的夜间都无法传播多远,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听到。
可这样的想法,都很快被琴音抚平。
而后,连琴音对他的吸引都淡去。
他知道琴音在耳边,知道琴音演奏到了圣歌哪一段,可他的心神,更多地落到了他眼前的神像上。
他牢记着时寻的交待。
一旦神像有异,就要立刻通知时寻。
那些从教堂离开的骑士,也听到了琴音。
他们从教堂出发,奔赴不同的地方,但都做着清理狼群的事。
他们离教堂远了,琴音竟依旧保持着不大不小的音量,萦绕在他们耳边。
血月照耀下,涌动的邪神力量,似乎都被乐音阻隔在外,竟没有对他们造成多大影响。
最早遇到狼群的骑士,在挥动武器时,更发现,他的攻击力都较往常大有提高。
放在过去,血月之夜,邪神生物力量增长,他们却会受到压制!
今夜他们甚至实力有所提高?!
若说这不是琴音的功劳,他们怎么都不会相信!
得到鼓舞的骑士们干劲十足。
一只乌鸦从镇外飞来,落到教堂对面一棵树上。
抚琴的时寻抬了抬眸。
小木头自觉得很,解开了将自己系在时寻腰间的带子,就轻轻松松跳到教堂的屋顶上。
教堂的屋顶比对面的树高,先前还是乌鸦居高临下地看着席地而坐的时寻,现在又轮到小木头俯视着乌鸦。
黑漆漆的乌鸦看了看小木头,发出桀桀怪笑。
小木头没理它,只盯着它不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琴音、狼嚎、惨叫,合奏出夜的曲子。
教堂里的神父忽地看到,一缕黑气从神像下方的圣水池,沿着神像的脚,不断往神像上方蔓延。
他呼吸一滞,转身就往外跑,跑了好几步,才意识到要喊。
“时公子,神像有变,神像冒黑气了!”
已然到教堂外了,神父什么都喊不出了。
他甚至有些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留在教堂的这段时间里,教堂外就已过去无数年的漫长时光。
他就这样顺着教堂打开的大门看出去,只看到远方是层叠的楼宇。
可这些楼宇都是黑色的。
看得出屋檐瓦角,壮阔绮丽。
偏偏它是黑色的,都是黑色的!
就在楼宇的四周,还飘荡着黑雾。
落到神父眼中,就像这一切都是由浓雾组成。
他就这样看出去,除了看在夜色下、身上披盖着一层血色月华的时寻,再看到的一切东西,竟都被笼罩在这黑色的浓雾中。
近处的所有东西都看不真切。
反而在浓雾里,都能令人清楚地知道,定然离得极远的这些屋舍楼宇清晰一些。
浓雾深处,高空之中,又似有一层高塔。
可高塔溃散得最可怕,最上面几层,只剩下模糊的塔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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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木雕邪灵11
“回去。”
如碎冰飞溅的声音惊醒神父。
可马上他又跌入新一轮心神动荡中。
黑雾缥缈, 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涌向时寻。
唯一的缺口,是教堂敞开的大门。
但就连这大门,现在都有丝丝缕缕雾云游走。
这些, 正从神像、圣水中渗出,以神像为中心蔓延!
只是它们的蔓延速度受到教堂原有圣力影响,数量、速度都远不如教堂外的。
身披血月光辉的时寻, 素日穿着的白衣都蒙上猩红之色。
黑雾涌动,独他屹然不动。
任他双手在琴弦上不断拂动,衣袖翻飞,他给神父的感觉依旧是不动。
“苏木匠那边更需要你。”时寻一边抚琴一边说, “教堂里其他的东西都不大可信了,今夜你们最大的倚仗就是你们的信仰。”
“快回去!”
神父缓滞地思考着时寻话中意思。
他身边也有教堂里渗出的黑雾。
但他根本顾不上。
远方黑雾中壮阔的建筑群, 几乎摄走他全部心神。
若没有时寻的声音惊醒他,只怕他猝不及防地看到黑雾中神异的建筑后, 会主动走近外面的黑雾里,任黑雾将他彻底吞没, 拉扯他坠入邪神深渊。
而今被时寻惊醒,他勉强清楚自己处境,精神和身体依旧不协调。
他感知得到, 另有一股力量存在在自己身体中, 让他迈不动腿,意识再怎么明白该听从时寻吩咐,尽快和苏木匠等人汇合, 躲入教堂深处更安全的地方, 也好汇聚起留守在此的神职人员的信仰力量, 用以对抗邪神。
可他就是动不了, 他又能如何?
莫说挪动步子, 他连动一动脚趾都艰难,身体仿佛不再属于自己。
怪笑声响起,他更感知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
教堂对面的树上,黑雾翻涌得尤为剧烈。
怪笑声正从其上传来。
笑罢,苍老嘶哑的声音说话了。
“你的力量很有意思。你否认你是蜀山的人,但你体内的剑气确实有蜀山的感觉。
你没有光明神的信仰,你却可以如此轻易借用光明神的力量。唔,你还额外借助了另一种力量?
那位才是你信仰的神明吧?是光明神的属神?还是什么?不对,不可能是属神,奇怪……”
乌鸦和时寻说着说着,将自己先绕了进去。
很快,他放弃纠结,又一次笑起来。
“不管你信仰的是谁,你现在改信我们塔主,我可以做主赐你灰衣侍者之职,怎样?这可是不知道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求不来的!”
“塔主?”时寻眉头一挑,“原来你是祂的人。”
乌鸦傲然答:“不错!”
时寻却满不在乎,只问:“那这雾气也是你弄出来的?你这化身还挺多,或者你新调集过来的?不过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调集到这数量的化身,也算可以了。”
乌鸦的语气却比之前还严肃认真。
“在塔主神光照耀下,我能做到更多事,这点雾气算什么?我化身无数,现在在这里的又算什么?”
乌鸦低了头,看着被时寻指腹鲜血染红的琴弦,琴板上也落下斑驳血迹。
乌鸦的声音更低沉。
“不要再硬撑了,夜还长。”
还站在门边的神父正自我怀疑。
他竟然从乌鸦的声音中听出了心疼?
若不是知道乌鸦说的人不是他,若不是心中还有对光明神的信仰支撑着,他毫不怀疑现在的他就要扑到乌鸦跟前,祈求乌鸦的关怀。
哪怕是现在,他都险些控制不住了。
若不是残留他体内的邪神力量不像属于乌鸦侍奉的塔主,若不是他现在没办法控制身体,他或许都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了。
似乎在回应乌鸦的话。
时寻重重咳了几声。
“放弃吧。”乌鸦如亲切慈祥的长辈,要引领时寻上路,“与我一起,拜在我主神光之下。”
时寻呵地一笑。
“小木头!”
一道剑光,从教堂门上屋顶,直直劈向乌鸦。
自始至终抚琴动作未乱过的时寻陡然换了曲子,节奏激昂至极。
“神父,回去!”
琴声配合着他的喝声,神父浑身一颤,猛然夺回了身体控制权。
他深深再看时寻一眼,转身就跑。
他甚至闭了眼,完全按照自己在这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养成的身体习惯往前跑。
不敢看!
他已经完全不敢看黑雾笼罩的世界了,只怕多看了一眼,又要被摄夺心神,继续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寻已经帮了他两次,那第三次了?
他若只能依靠时寻帮助,他又凭什么相信时寻会帮他?!
已经在教堂里跑了好一段路了。
神父只听到自己沉闷的奔跑声,啪嗒啪嗒地响着。
教堂从来没有这么大,大得几乎他永远都跑不到教堂另一端。
他记得在神像、圣水池背后还有一个石质屏风,屏风两端各有一条路,都可以通往教堂大堂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