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时寻回过头来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我不求其他,只求日后若邪神又一次大举入侵,不知道能否请你帮我保住我禅音寺的传承?纵然只有一人活了下来,那也算保住传承了。”
时寻默然。
他看着盘坐着的骷髅,沉吟良久。
“慧厄。”
“小僧在。”
“这百年间,你有没有怨过?”
“怨什么?”
“为什么当年要以身镇压这个通道的人是你,又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就没有谁来帮你解脱?”
“时道友,你在我的记忆世界里走了几回,难道不清楚么?”
“坦白说,我感觉不到任何怨,我只感觉到了自责。”
自责已经是很轻的形容词了。
慧厄那些情绪,要比自责重无数倍。但一切,慧厄都以针对自身为主。偶尔有其他的怨恨,那也只针对邪魔。
“当年的事情,都是我的选择,我又能怨什么?但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时,我做的事情,都是我的自愿。”
慧厄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叹息。
“而时道友,当年你的事情,是被他们设计,而后被他们误会着,又不得不去镇压那条裂缝。若他们好好地和你商量,我想,时道友,以你的本事,你一定能相处更好的解决办法。
哪怕你想不出,真的也只能以身镇压,你也不会有任何怨言吧?这些年来,这个世界还能维持太平的假象,还没有让邪神猖獗到极致,谁能说没有时道友你的功劳呢?”
时寻没有回答,径自走出荒庙。
进来时还要经历慧厄记忆世界的考验,出去时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慧厄依旧无法移动,回不了头,但知道时寻的离开。
庙外的树木轻轻晃动枝叶,发出的声音也像苍凉的叹息。
而九环阵第一环中的褚东斋,忽然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道单薄的身影。
他怔了怔,才意识到这是谁,连忙行礼:“见过佛子。”
蜀山和禅音寺都有管理这座大山,乃至这座岛的责任。又因为曾在这山脉中发生过的大混战,蜀山和禅音寺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派实力相当强横的弟子,乃至长老一级的修士前来。
褚东斋就曾来过这里两回,也曾进入九环阵中,因此见过一回慧厄在九环阵内凝聚出的身影,认得出这就是慧厄。
虽说他现在也是蜀山的长老了,但慧厄在禅音寺中的辈分更高,他依旧应当对慧厄保持应有的尊重。
慧厄的身影看起来像雾气凝聚而成,有些虚幻,却又真切地存在着。
“不必多礼。”慧厄微微笑着,“你这次为何而来?”
褚东斋欲言又止,但看了看慧厄,他马上答:“禀佛子,我为寻我蜀山隐宗少主而来。入阵前我已听九幽府吴家夫妇说过,他现在已经在阵内?”
蜀山隐宗少主,亦即百年前的心剑仙,时寻!
慧厄自是知道时寻这重身份。
他颔首:“时道友确实在阵内,而且现在他应该已经进入那山谷。据他自己说,这山谷名为葬剑谷。”
“葬剑谷?”褚东斋神色微变,“我来时,就见海岸边那石壁上,被人写下‘葬剑’两个大字,想来就是少主为这座岛取的名字。”
“葬剑啊。”慧厄颇为感慨,“你们蜀山以剑称雄,他又缘何要葬剑?”
褚东斋面上发苦。
慧厄便话锋一转:“你来之前,我和他说过不少话。他现在并不想回蜀山。你来找他,恐怕不能如愿。”
“不管能不能如愿,佛子,我只求你让我能和少主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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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葬剑山庄
没有了慧厄的白骨阵阻拦, 时寻顺利走过葬剑谷口。
葬剑谷中,荒草萋萋。
坐落其间的一所庄园,其内也生满了杂草, 难觅进庄道路。
时寻缓步走去。
小木头和魔螺一左一右,已率先将丛生的杂草拨开。
终于,庄门就在眼前。
庄门上挂着的匾额处于半脱落状态, 就连上面写着的字,都已脱漆,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应该写的是“葬剑山庄”四个大字。
时寻推门。
稍一使劲, 他的手掌就已在门上留下一个大洞。
他叹道:“当年住在这里,用的一切都是凡人的材料, 也一切都自己亲自动手。没想到,百来年, 它就腐朽成这样了。”
他收回手,索性一脚将门踹破, 就这样走入其中。
一路来到大厅,见过的腐朽残破的东西不知几何。
大厅中其实也和其他地方一样,早已残败不堪。
但这里却因为漂浮着的一把剑, 而显得光明赫赫。
那只是一把木剑, 甚至一眼看去,只觉是最普通不过的材质,全赖制作木剑的人工艺了得, 才让它看起来好看一些, 但它还是木剑, 原始材质只能说是山上随便就能找到的木头。
这和小木头的原始材质很像。
起初, 什么都不算, 就是最平凡不过的东西。
但现在,却成为了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宝。
小木头是自身就对剑有了相当的感悟,又能吞噬各种奇异木材,将这些木材的性质融入自身,改变自身资质,最要紧的是还曾得到时寻的剑之半神格。
而这把木剑,则融入了时寻过去对剑的所有感悟。
甚至,就在它旁边,还漂浮着大大小小不等的诸多法则晶石!
这些法则晶石以某种玄奥的规律,将它簇拥在中间。
晶石散发出的法则力量,源源不断地被它吸收着。
魔螺已经被眼前景象震撼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小木头则充满亲切、热烈、期盼地看着木剑。
过去它和木剑一起跟在时寻身边。它诞生了灵智,拥有了自我意识,这把剑却蕴养出了灵性,却始终没有灵智,还是死物,无法成为生灵。
它和木剑有了本质上的差别,但它对木剑的感情仍旧深厚。
而且它知道,这次时寻带它回到这里,就为了拿到这把剑给它!
过去时寻将剑和自己的诸多感悟一起留在这里,它一度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把剑了。
时寻则静静看着木剑。
往事逐一掠过心头。
那时候,他还年轻。
或者说,这一世的他,还年轻。
哪怕灵魂经过修行,已有觉悟,知道自己生而不凡,知道自己此生使命,但这一世的他依旧只是一个年轻人,那些累世的记忆,只会在某些时刻忽然闪现,让他抓住一点灵光,却无法对现世的他产生太大影响。
他生在蜀山隐宗,是当代蜀山隐宗宗主之子。
自幼就表现出过人修行天赋的他,早早成为了蜀山隐宗少主。
蜀山隐宗虽然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已经不能说在其他人眼中隐去,而不似其他大门派的隐宗一样,不为人所知,只等门派陷入生死危机再力挽狂澜,但隐宗依旧在蜀山中拥有相当超然的地位,哪怕比起蜀山主脉都丝毫不差。
时寻这位蜀山隐宗少主,最初在蜀山的地位,比起蜀山主脉一心要培养的继承人祝致真都丝毫不差。
时寻真正成为蜀山的边缘人物,还是某一次的蜀山内部试剑会。
这是针对五十岁内的年轻弟子的试剑会,每五十年举行一次,共计举行七日。
前六天,是弟子们的比试。到最后一天,则会由明剑堂的长老施法,请动神界祖师爷神降,进一步检测弟子们的剑道天赋,勘验弟子们的剑心。
当年时寻在试剑会上,只第一天需要上擂台。而后五天,已经没有谁再敢挑战他了,他甚至连往擂台上站着表示守擂都不需要,就这样获得了进入第七天的资格。
然而一切,都在第七天发生变化。
时寻的剑道,和蜀山历代师祖的剑道都有不同。
甚至时寻的剑道,可以说驳杂得可怕。
别人的剑道,通常都只会给自己的剑附加某一种性质,譬如快,譬如锋锐,譬如雷霆……而后就将这种性质做到极致。
哪怕要附加两种特性的,通常也是风火一类可以彼此相辅相成的特质。而这样,就已经是极少数天才才会做的事,毕竟要同时研究两种性质,相当于要研究的法则又多了一种,还要将这些法则和剑融合,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多的人修行剑道,那就最简单的,剑就是剑。他们就是拼命去领悟剑的真意。有些人甚至会去学什么君子六艺,要从中领悟什么剑之性。
时寻的剑道别具一格。
他说,我要觉得这是剑,那这就是剑。
万物在他手中皆可为剑,而他也要将世间万物都融入剑中。
当年问他剑道的师祖爷在听到他的回答后,甚至和神界上的其他师祖都商量过了,终究没有谁认同时寻的剑道,于是那位师祖苦劝时寻放弃这样的剑道,走回前人已经走过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