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钦好奇地问男孩:“你不饿吗?”
  那男孩自以为隐蔽地咽了口唾沫,说:“我不喜欢吃烧饼。”
  沈钦笑了笑,道:“喜欢吃才有得吃。”
  他突然想到了贺星河,为了突出美强惨的“惨”,作者颇费了些笔墨描写贺星河的童年,他家里比这面摊老板家穷多了,一年到头尝不到油星,贺星河也是家里最大的那个,兢兢业业地顾着四个小的,一天,游历的修道者路过他们村,要带走几个孩子,会补贴他们家人银两,贺星河不想被带走,那几天就闷头铆足了劲儿,格外勤劳,饭不敢多吃,还把四个弟弟妹妹照顾得好好的,然而,到了修道者要走的那一天,他父母还是挑了他。
  “弟弟妹妹还小,又不懂事,需要我们照顾,你从小就吃苦耐劳,勤奋肯干,到了那什么宫,一定也能照顾好自己。”
  贺星河就是这样被带到了紫霄宫,他也确实懂事,到了紫霄宫以后,从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沈钦临走时又买了两个烧饼,趁那店主不注意,将那两个烧饼都塞到了他大儿子怀里,谁曾想,却被那瘦瘦黑黑的小少年叫住,他小声问沈钦:“你是仙人么?”
  沈钦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小少年:“你真好看。”
  沈钦啼笑皆非:“谢谢。”
  小少年:“不过,你不是我们这儿唯一的仙人,街上还有个仙人,没有你好看,年纪也比你大多了。”
  沈钦更惊讶了:“哦?那你怎么知道他是仙人的?”
  小少年搔了搔头,声音更小,像是怕被他父亲听到:“本来我还不相信他是个仙人的,刚才相信了,因为我昨天从他摊子那儿路过的时候,他说今天会有人送个烧饼给我吃,我还骂他是骗子,没想到他说得是真的。”
  沈钦忍不住笑:“这么准?那我倒要去看看?”
  倘若在盛世,还会有人找算命先生算算姻缘,算算运势,但在这乱世,大家果腹尚且艰难,又哪儿来的闲钱去算命,果然,那算命摊子面前门可罗雀,算命的老头儿虽也面黄肌瘦,头发乱糟糟的,神情却悠然。
  不等沈钦走近,他就闲聊似的问:“小友自何处来?”
  沈钦:“穹窿山。”
  老头儿:“我不是问躯体。”
  沈钦心头大震,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意思?”
  老头儿:“小友的躯体和神魂,不是来自一处吧。”
  沈钦:“你怎么知道?我可有回去的办法?”
  老头儿:“你若拿了某样东西,便将他物归原主,你若改变了某个世界,便将他复归原位。”
  沈钦:“到底什么意思,能不能别这么云里雾里的,一下子给我说清楚啊,我怎么复归原位,怎么回到我所在的世界啊?”
  无论沈钦怎样追问,老头儿都只有一句高深莫测的“天机不可泄露”,沈钦心浮气躁,拎了拎衣领子透透气,简直恨不得拿根木棍来,将老头儿紧得跟蚌壳似的嘴撬开。
  老头儿在沈钦耐心耗尽之前,陡然换了副嘴脸,挤眉弄眼地道:“除非你请我吃烧饼。”
  半个时辰后,沈钦和老头儿又回到了面摊子,老头儿忒烦,不要现成面团烤的烧饼,要重新揉团面,里面放三倍的猪油,他才肯吃,沈钦陪他在面摊子那儿等了一下午,老头儿才终于吃到三倍猪油的烧饼。
  吃完烧饼,老头儿一抹嘴:“老朽几百年没吃到过这么香的烧饼了。”
  沈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年?”
  老头儿陡然站了起来,严肃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既作了孽,就休想一走了之。”
  老头儿说完便离开了,那背影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沈钦在他背后喊:“什么意思啊,你让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现在是问你要怎么回去!”
  ***
  傍晚下了一场雨,小客栈里本就有些发霉的被褥更加湿凉,沈钦将被褥推到一旁,合衣卧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想那老头儿的那几句话,却始终无法参透。
  既作了孽,就休想一走了之,谁作了孽,难不成是他吗?
  可是他又作了什么孽呢?想他堂堂二十一世纪五讲四美好青年,鸡都没杀过,每年都给希望小学捐款,算不上大善人,可也绝不是恶徒,他像大部分普通人那样,这辈子没有做过出格的事情。
  沈钦实在想不通,便不想了,闭目昏昏欲睡,将睡未睡之际,他陡然从榻上跳了起来。
  “我明白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是让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而是让书中的沈钦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沈钦连夜赶回穹窿山,终于在隔天下午回到穹窿山,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让一众师弟师妹们大为担忧,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候,沈钦都来不及跟他们搭话,火烧屁股般直奔贺星河所在的房间。
  一众师弟师妹们感叹:“大师兄和三师兄感情真好。”
  第4章
  七日醉的效力只能持续七日,时间一到,便会从悠悠大梦中醒来。
  沈钦离开穹窿山的时候是有恃无恐的,不管“他”做了什么,反正他一走了之,不再回来,就算“他”对贺星河所做之事暴露,紫霄宫也不能拿他怎样,谁曾想,不过七日,他又回来了。
  沈钦紧赶慢赶,心脏砰砰直跳,生怕贺星河已经醒了,正跟他师父师娘告状。
  他推开门的瞬间,躺在他床上的贺星河堪堪醒转。
  贺星河眼中的朦胧睡意在见到沈钦的那个瞬间,立刻消失不见,他的视线里像是掺了冰渣子,看得沈钦身上嗖嗖发凉,他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沈钦就飞快地跑过来,将他的嘴捂住了。
  “你……唔!”
  恰好在这时候有人敲门:“大师兄,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是三师兄醒了吗?”
  沈钦:“没有,我看看他,你先退下吧,有什么事我会叫你的。”
  贺星河冷眼看着沈钦,沈钦克制住移开视线的欲望,镇定地道:“如果我放手,你能安安静静的,别把人招来吗?”
  贺星河冷漠地看着他。
  沈钦:“你想不想重新开始修炼,获得绝世武艺,成为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把自己的命运攥在手里?”
  贺星河冷漠地看着他。
  沈钦:“我们来做个交易,我帮你找到绝世的修真秘籍,确保你能重新开始修炼,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师父,是我害的你,成交吗?”
  贺星河冷漠地看着他。
  沈钦:“那我移开手了,你不要叫,这个交易你觉得怎么样?”
  贺星河冷漠地道:“我不要绝世秘籍,想要我同意很简单,你也让我穿了琵琶骨,毁了气海,我就答应你。”
  沈钦:“……”
  沈钦第一次被人当面威胁,还是有些震惊,尤其是他刚在山下走了一遭,脑补过贺星河从前过的生活,俨然把贺星河脑补成了一个小可怜,结果“小可怜”张嘴就要废了他。
  震惊过了以后,沈钦很快镇定了下来,他房里恰好有佩剑,就果断拿了过来,递到贺星河面前,这下轮到贺星河震惊了:“你什么意思?”
  沈钦说:“你不是想要穿了我的琵琶骨?徒手掏的话,也未免太血腥了吧。”
  贺星河狐疑地看着沈钦,迟迟不动,显然不相信沈钦会任他宰割。
  沈钦坦坦荡荡任他打量:“没有陷阱,没有后手,我是诚心后悔曾经那么对你,只要能够挽回,我愿意做任何事。”
  贺星河不再犹豫,干脆地拔出佩剑,雪亮的剑光让沈钦反射性地紧紧闭上了眼睛,他平生第一次拿命豪赌,心如擂鼓,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后退的欲望,好在,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贺星河嘲讽的声音响起:“既然怕得浑身发抖,又何必说大话。”
  沈钦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刚才紧紧攥住了手,颤抖不已,他长长地出了口气,道:“我会好好弥补犯下的过错,带你找到秘籍。”
  贺星河冷漠地闭上了眼睛。
  沈钦的心这会儿仍在砰砰乱跳,跳得他胸口隐隐作痛,他第一次知道,人紧张到极致,是会忘了呼吸的,不过说真的,要不是他看过原著,他是绝不敢做这一场的豪赌的。
  修改版的《星河传》中,贺星河前期是个标准的小可怜,他害怕被父母抛弃,照顾弟妹讨好父母,战战兢兢地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到了紫霄宫,又因为沈钦施舍的一点点温暖,恨不得为沈钦肝脑涂地,乍一看简直是个傻白甜,但沈钦知道,贺星河黑化以后是很有心机的,他不止有心机有手腕,并且能忍,关键时刻,如果忍一时能为他带来长远利益,他是不介意虚与委蛇的。
  贺星河这个小坏胚一定在想,先拿到秘籍,等他足够强大以后,沈钦还不是他的囊中之物,任他想怎么拨弄,就怎么拨弄?
  就在沈钦以为贺星河不会再搭理他的时候,贺星河竟然又开口了:“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要把我带回紫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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