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沈钦听到一阵细弱的女孩的哭声,他循着声音找去,只见路边的一家小酒馆面前放着一只水缸,水缸上盖着大竹筐,哭声就是从竹筐下面传来的。
  沈钦掀开竹筐,只见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孩瑟瑟缩在水缸里,她一看到沈钦就缩成更小一团,只可怜她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细声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杀我,求求你……”
  沈钦弯腰,看着小女孩,柔声道:“我不是坏人,我叫沈钦,路过这附近听到你的哭声才发现你在竹筐里,是有人把你藏在这里的对吗,你家在哪里还记得吗,我可以送你回家。”
  小女孩仍然有些害怕,但已经止住了哭声。
  沈钦冲她笑了笑,道:“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把你抱出来,你的脚还泡在水里,泡久了可能会受伤的。”
  水缸里的水堪堪到小女孩脚踝深。
  小女孩嗫嚅:“我害怕。”
  沈钦微笑:“有我在,不用怕,没有人能伤害你。”
  又过了好一会儿,小女孩终于点点头,沈钦一把将她从水缸里抱了出来,小女孩自己也不知道在水缸里呆了多久,只记得混乱发生时,有坏人突然出现,四处杀人,她阿爹把她塞进水缸里,她听到很多人惨叫,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她阿爹。
  小女孩很聪明,说话条理分明,她认识回家的路,她的脚肿胀发红,皮肉粘在了袜子上,沈钦要带她去找郎中看脚,她却执意要先回家。
  她家房舍修得齐整漂亮,只是家中却空无一人,小女孩的嘴角撇了下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落。
  “我要藏去水缸里,不然阿爹回来找不到我。”
  沈钦不忍见她自欺欺人,于是蹲下身,直视着小女孩的眼睛,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其实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吗?你爹如果还活着,就算不回家也一定会去找你的,现在他没回家,也没去找你,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已经……”
  小女孩突然用力推了沈钦一把,大声说:“胡说!我阿爹还活着!”
  她扭身想跑,被沈钦一把捞住抱了起来,小女孩再也忍耐不住,趴在沈钦肩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她原本说话都没力气,这哭声却很嘹亮,像是将那小小身体里的所有气力一并嚎出来,凄怆又绝望。
  小女孩哭晕过去了,醒来时已经到了惊雷门,一个俊秀但陌生的男人正在给她的脚涂药,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脚,被男人按住了。
  “你的脚都快被泡烂了,就不觉得疼吗,我给你涂了药,这两天别下地。”
  他话音刚落,沈钦从外面回来,小女孩飞一样地从榻上窜了下去,扑过去抱住沈钦的腿,她跟沈钦也不熟,但两相比较下来,对靳寒舟更不熟,抱住沈钦的腿以后,她才转头看向靳寒舟。
  靳寒舟:“……”
  他无奈道:“跟你说了别下地,转头就当耳旁风。”
  沈钦将小女孩抱了起来,放到榻上,柔声道:“他叫靳寒舟,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亲戚吗,我们可以送你过去,如果没有的话,也可以呆在这里,我们管你吃喝,也保证没有人敢伤害你。”
  小女孩细声道:“我没有别的能去的地方了,可以不要赶我走吗?”
  沈钦笑了笑,道:“不赶你走,你想呆多久呆多久。”
  小女孩眨了眨眼,问道:“可不可以帮我写个纸条?”
  “你说。”
  “我想在水缸那里留个纸条,告诉我阿爹,我在这里,不然他会找不到我的。”
  沈钦叹了口气,道:“好。”
  他不相信小女孩的父亲还活着,不过写个纸条也不费事,倒也没必要因此而打碎一个小女孩的梦。
  第62章
  靳寒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惊雷门竟会成为无家可归的凡人百姓们的收容处,沈钦带着几个紫霄宫的弟子四处转悠,将走投无路的人们捡回来,洛宁城本不算贫穷,幸存的百姓回到家中,总能活下来,真正走投无路的是那些因这场灾难沦为孤儿的小孩,他们太过弱小,在这乱世中,连家中的米面都守不住,更遑论保护自己。
  因此,沈钦带回来的人当中,小孩最多,其次是老人,老弱病残四个字,他们都占全了。
  惊雷门平日里就养了很多弟子,现在养这些人倒不至于养不起,就是人手短缺,靳寒舟都不得不亲身上阵给这些人安排食宿,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惊雷门了。
  带回来的小孩中,有两个男孩发生了口角,动起了手,靳寒舟根本不愿搭理两个小萝卜头,但小的那个头皮都要被扯破了,周围又没有其他人,靳寒舟四下看了看,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做了那个和事佬。
  于是,沈钦回来就看到了他将两个小男孩训哭的场面。
  “你们真的是亲兄弟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现在你们父母亲人都没了,只有彼此,你们还在这儿吵架,是想连这最后一点依靠都失去吗?”
  “欺负弟弟的人不配做哥哥,哥哥该给弟弟遮风挡雨,好吃的好穿的让给弟弟,别人要是欺负你弟弟,你都该挺身而出,而不是嫌弃他,辱骂他,不好好听他说话,连下人都能欺凌他。”
  小男孩畏畏缩缩地抬头看了靳寒舟一眼,委委屈屈地反驳道:“我们家没有下人。”
  沈钦忙上前安抚两个吓坏了的小男孩,靳寒舟趁势走开,沈钦打发了小男孩,前去寻他,只见他面朝枇杷树,背对着沈钦站立。
  “我知道我失态了,别过来,让我静一静。”
  沈钦知道他触景伤情,只得叹了口气,道:“靳门主,我来找你是有正事,我要走了,惊雷门这些百姓,就劳烦你代为照顾了。”
  靳寒舟满腔感慨尽去,回身向着沈钦的方向走了两步,问道:“你要回紫霄宫了?”
  沈钦摇了摇头,道:“我去帮助昭月国。”
  靳寒舟吃了一惊。
  沈钦说:“昭月国五千兵马围住古月门,带兵的是个少年将军,叫赵麒麟,昨夜被人割了头颅,尸体悬挂在古月门的墙头,靳门主,我没有寒池那样的热血,但我也实在无法继续袖手旁观下去。”
  靳寒舟一时无言以对。
  沈钦笑了笑,道:“刚来的时候,我从没想到我会卷进这些国家的纷争中,就像你肯定也没想过惊雷门会变成善堂。”
  靳寒舟失笑:“还不是因为你。”
  沈钦:“如果你真的决意不肯,难道我还能硬把这些人塞进惊雷门吗?”
  靳寒舟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如今修真界不像修真界,凡间不像凡间,惊雷门门人都没了,再固守门规岂不可笑,沈公子放心去吧,但凡我活着一日,惊雷门这些百姓必定安然无恙。”
  古月门前那条路原先仅容四驾马车并行而过,两侧长满荒草杂树,如今,荒草被踏平,杂树被推倒,昭月国的士兵们阵列其上。
  寒风瑟瑟,战士们头盔上的红缨猎猎飘扬,少年将军的死彻底激怒了这群缺吃少穿的哀兵,他们血红着眼,呼声震天。
  “为小将军报仇!”
  “为小将军报仇!”
  “为小将军报仇!”
  沈钦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昭月人,似乎能从这呼声中触摸到他们的悲愤与绝望。
  沈钦一眼找到他们统帅,悄无声息地落到他马前,那胡子拉碴的大汉什么都没察觉,就看到一青衣人突然出现,由于惊讶,他的爆喝都变了调:“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是不是你杀了小将军?!”
  他的兵反应还不如他,后知后觉地将沈钦围了起来,虎视眈眈地将长矛指向沈钦。
  沈钦长袖一卷,这些长矛便飞了起来,直窜起数丈高,随即势不可挡地直插而下,叮的一声插进了这些兵的鞋尖,矛尖没入地面,尾端微微颤抖。
  “我若是与你们为敌,你们五千人蜂拥而上,也不是我的对手。”
  他刚才露的那一手极大地震慑了这些昭月国士兵,没有人质疑他的能力,但也因此对他更为忌惮。
  那胡子拉碴的大汉连胡子都炸了起来,可见有多紧张:“你是修真者?”
  沈钦点头:“我是。”
  他指了指古月门的方向,道:“但跟他们不是一路的,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
  大汉紧紧咬着牙关,腮帮子都颤抖起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弃般的粗声道:“你比门后面那帮魔鬼厉害多了,若是要杀我们,用不着故弄玄虚,我、我赌一回。”
  话是这么说,他的视线依然没有从沈钦身上移开,紧紧地盯着沈钦,道:“你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帮我们?”
  沈钦说:“借一步说话。”
  这只五千人的军队仅有一顶破旧的帐篷,帐篷前面的帘子被火舌舔过,还漏风,不过,好歹算有了个相对私密的谈话环境。
  沈钦没有藏私,将最近修真界的变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汉——赵麒麟的副将魏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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