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贺星河:“这件事暂时不要跟别人说。”
  方圆问:“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谢晗死了,他现在对谢晗没有那么强烈的恨意,他想把谢晗身死之事告诉谢红衣。
  曹奇:“如果你被影鬼寄生之后神智尽失,会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魔鬼,你会不会自废修为,当个神智清醒的普通人?”
  方圆点点头。
  曹奇:“如果你被影鬼寄生之后还能保有部分神智,你还会自废修为吗?”
  方圆迟疑了,也明白了宫主的顾虑。
  贺星河沉吟片刻,道:“一般情况下,刚被影鬼寄生的时候还能有点神智,七天以后,都神智尽失了,这么长时间以来也没听说过其他人像谢晗一样的。”
  方圆:“我猜可能跟修为有关,修为越高的,越不容易被寄生。”
  贺星河:“有可能,而且它们可能本身就有强弱之分。”
  不管怎么说,这次大胜都大大打击了叔覃国和影鬼们的气势。乌孙兰素日里权欲极盛,生怕儿子们夺他的权,哪个儿子冒尖就打压哪个儿子,最出众的那个儿子更是被他暗中毒杀,如今他被俘,叔覃国已成一盘散沙,根本选不出一个像样的继承人。
  这样的叔覃国,不再是昭月国的威胁。
  至于修真者……谭笑天已经奄奄一息,谭坚也死了,昆仑宫没有了顶尖高手,暂时应该也不敢作妖,真正的威胁是他们至今仍旧没有摸透的影鬼,但曹奇也不担心,因为他担心了也没用,这是贺星河该操心的事。
  方圆挂心东菱的伤势,禀报完就匆匆去见东菱了,独孤无奇正为东菱施针,牛毛一般的细针从东菱指尖进入,由独孤无奇的真气引导,贯通经脉,梳理真气,自行修复她受伤的脏腑,最终,那枚细针化为一缕黑线从眉心抽出,独孤无奇把那黑线引入碗中,碗里多了一滩深红近黑的血。
  方圆忙问:“东菱怎么样了?”
  独孤无奇神情严肃:“不太好,除非……”
  方圆见他迟迟没有下文,着急地道:“除非怎么样啊,您快说!”
  独孤无奇:“除非你和她成婚。”
  方圆:“……”
  独孤无奇哈哈大笑,方圆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他耍了。
  独孤无奇道:“东菱跟我那乖徒儿一样,都是一只脚踏进了阎王殿,但他们有我,不可能让他们死的,就是疗伤的时间长一点。”
  方圆舒了口气:“那就好。”
  独孤无奇拍拍他的肩:“据说人家姑娘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她为你舍生忘死,你不得对人家以身相许啊?”
  方圆急道:“您别乱说,人家没这个意思,传出去对姑娘家声誉不好。”
  独孤无奇瞥了他一眼,哼道:“人家都愿意为你去死,会不喜欢你?你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真叫人瞧不起。”
  方圆先是一喜,面颊微红,随后阿秀的身影如一片阴云浮上他的心头,他的声音低落了下来,满是迷茫:“我不知道……”
  第77章
  夜色深浓,如墨染过一般。
  通向寝殿的长廊晦暗又寂静,两个宫人提着灯迎面走来,欲行礼,贺星河抬手,宫人便没出声,冲着贺星河福了福身。
  明明是在陌生的皇宫,贺星河却有几分归家的踏实。
  也许是因为寝殿里睡着的是他的师兄吧。
  寝殿里静得针落可闻。
  贺星河振袖抖落衣上的浮灰,才坐到床边,心有灵犀一般,沈钦的眼珠竟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沈钦眼神迷茫,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贺星河忍不住唤道:“师兄。”
  沈钦的眼神落到贺星河脸上,如梦初醒:“星河,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沈钦好一会儿没说话,神情恍惚,似乎再次沉入梦中。
  贺星河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了好半晌,他才喃喃道:“梦到和以前的朋友聚会,大家一起喝酒撸……吃饭,好生快活,一个朋友升了职,一个朋友闪婚闪离,原深做爸、父亲了。”
  贺星河心里一紧,面上八风不动,他甚至没有问沈钦什么是闪婚闪离。
  像是怕惊扰到沈钦似的,贺星河轻声问:“你想念他们么?”
  沈钦点点头:“想,上次跟他们聚餐已经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有些人的脸,我都记不清了。”
  “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们?”
  贺星河声音如常,然而,沈钦没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紧握成拳。
  “我……”沈钦想说“我倒是想”,话到嘴边,怕贺星河多想,变成了“他们过得好就好。”
  贺星河察觉到他短暂的停顿,内心转过千百种念头。
  沈钦莫名愧疚,不由自主地解释道:“不是有句诗叫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么,朋友之间只要感情够真够纯粹,并不一定非要见面,知道对方平安喜乐就足够安慰了。”
  贺星河不咸不淡地道:“你故乡还有心上人,听不到他的只言片语,你岂能放心。”
  沈钦:“……”
  沈钦硬着头皮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来的心上人。”
  贺星河:“也对,你只是想搪塞我,以便有朝一日离我而去……算了,不说了。”
  沈钦:“……”
  沈钦越发愧疚,甚至有点心虚。
  他明明跟贺星河说过他总有一天会回现代的,他当时的决心很坚定,无论贺星河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他。
  可现在似乎有什么悄无声息地变了。
  二人各怀心思,气氛一时僵住了,沈钦灵机一动,扶额做头晕状,缓缓靠到床头,贺星河果然关切地凑过来,道:“我帮你疗伤。”
  沈钦握住他的手腕:“不用了,你在这里陪我就好。”
  自从父母亡故后,沈钦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独自一人在出租屋里捱过去的,那时候也没觉得有多苦,好像生活给的一切,他都可以承受。
  现在有人陪了,才察觉到过去的辛酸之处,也……更不舍了。
  沈钦重伤未愈,身体虚弱,很快就睡着了。
  贺星河躺在他身旁,直到天色将明,他才闭目假寐片刻。
  接下来几日,沈钦就在寝殿专心疗伤,期间,曺奇、魏思明等人来看望神钦,都被贺星河挡了回去。
  各式各样的补品流水一样送进寝殿,沈钦在寝殿里窝了几天,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谭笑天行刑那日,沈钦终于出门了,他洗漱沐浴,穿了一身月白长衫,是宫里的裁缝为他量身赶制的,用的曺奇本人都舍不得用的顶顶好的布料。沈钦唇红齿白,身材颀长,腰佩宝玉,宛然就是风度翩翩的贵族公子。
  贺星河一身黑,不戴半点饰物,同样俊美逼人。
  他们并肩而行,迎面而来的宫人不敢直视他们的容颜,只低头行礼,待他们走过,才敢看他们的背影。
  有新来的宫人窃窃私语:“现在人人都知道贺宫主沈公子是我们昭月的大恩人,我还以为他们像魏将军那般英武勇猛,没想到他们那么……”
  同行的宫人:“天人之姿?”
  新来的宫人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肚里没有墨水,不会形容,依我看啊,他们比庙里的木胎泥塑更像仙人。”
  *
  谭笑天在菜市口斩首,沈钦和贺星河到的时候,菜市口已经围了很多人,靳寒舟和谢红衣也来了,大家隔着人群微微颔首,就算打过招呼了。
  谭笑天除了冠冕,身穿囚衣,一眼望去与别的囚犯无甚差异,他目力远甚凡人,远远看到了贺星河,高声道:“贺宫主,万万没想到,你竟来送我一程,你我毕竟同为三宫之主,还是有情义在的,对么?”
  他一开口,距他最近的凡人乌泱泱散开一大片,生怕他施展出什么妖法。
  谭笑天像是被人戳了笑穴似的,咯咯咯欢笑,笑得停不下来:“这些愚昧的凡人,我都死到临头了,他们还怕我。”
  沈钦厌恶他这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故意高声道:“乡亲们,此人已被下药散去修为,他的手镣脚镣也刻了阵法,简而言之,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你们若与他有什么仇怨……”
  沈钦话音刚落,一颗烂白菜就砸上谭笑天的脑门。
  一个褐衣妇人颤着声音道:“我夫君陨身野云坡,就是被你的人杀掉的,连全尸都没能留下,他真的差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能过上太平日子了,你、你去死吧!”
  又一妇人道:“还有我夫君,我弟弟。”
  一个垂髫小童道:“我家所有男丁都死了,就剩我一个。”
  数不清的臭鸡蛋烂叶子向谭笑天身上扔去,谭笑天本能地躲闪,然而,手镣脚镣将他禁锢在方寸之间,他根本躲不开,没多会儿,他就像乞丐一样狼狈了。
  谭笑天终于恼火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沈钦:“若我今日不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