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陈江时实在无法理解,要是钱棠也不喜欢自己,何必来找自己,来了又是这样一副口吻,好像自己欠他一样。
他一脚踏亮楼道里的感应灯,匪夷所思地看了钱棠一会儿,才伸手拿过靠在墙壁上的两个拐杖。
他把拐杖递给钱棠。
经过几天的使用,钱棠对拐杖已经很熟悉了,就是在门前蹲得久了,他撑着拐杖的姿势不太自然。
果然,陈江时刚收回目光,就听钱棠开口:“脚麻了。”
陈江时不想理他,让他站到后面,摸出钥匙开门。
冷不丁的,钱棠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
“嘿,小女孩,又是你。”
陈江时扭头,发现隔壁的防盗门又被打开了一条缝隙,多多的半张脸躲在门后,一只眼睛透过门缝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们。
陈江时:“……”
这多多真的是……
哎。
钱棠对他:“她叫什么名字?”
“多多。”陈江时说。
钱棠走到隔壁门外,微弯下腰,喊了一声多多。
陈江时看钱棠摆出一副期待回应的样子,想说别浪费力气,多多不爱说话,更不会喊人,连她亲哥都很少搭理。
可话没出口,安静的楼道里忽然响起了多多怯懦的声音:“谢谢哥哥。”
陈江时愣了一下,探头看去。
多多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阿尔卑斯棒棒糖,还是双头双口味的那种。
陈江时一默,立即将到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钱棠手里还拿着一个同样的棒棒糖,他用胳膊肘夹着拐杖,转身将棒棒糖递给陈江时。
“吃吗?”
陈江时看了一眼,没接:“不吃。”
说着回了自个儿家。
钱棠一点都不客气,一瘸一拐地跟着进来,朝对门的多多挥了挥手,他“啪嗒”一声将门关上。
“要换拖鞋吗?”钱棠站在门口问。
“直接进来。”
陈江时这么说着,自己蹲下去把鞋袜全脱了,起身后顺手脱了外套,他光脚踩在地上,拿着外套和鞋袜朝阳台上走。
刚把东西放洗衣台上,室内蓦地传来钱棠的惊呼声。
“陈江时!”钱棠似乎怒不可遏,嗓音变得有些尖利,“你今天去种田了吗?身上全是泥,我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随之而来的是拐杖重重拄到地板上的声音。
钱棠来到阳台上。
“陈江时!”
陈江时这才偏头,只见对方那张好看的脸都扭曲起来,他的视线往下挪去,便看到对方的衣服上有一片明显的污渍,应该是从他身上蹭到的泥点子。
钱棠愤怒地用胳膊肘夹起两个拐杖,摊开双手。
“你看我的手!”
陈江时的视线落到钱棠手上。
那双手原本白皙干净,是典型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小姐才会拥有的手,可这会儿上面也占满了泥。
陈江时还是第一次看到钱棠这么失态,说实在话,他感觉非常意外。
同时又有一点小小的新鲜。
他想到之前在医务室里,钱棠问他是不是有洁癖,他否认了,现在看来,这个少爷才是真的有点洁癖。
“谁让你刚才往我身上靠。”陈江时云淡风轻地说,他伸手拧开洗衣台上的水龙头,看水哗啦啦地流下,打湿了放在下面的衣服。
“我哪儿知道你身上这么脏,楼道里那么暗,你都不知道装一颗亮点的灯泡,我没看清你身上都是泥。”钱棠的嗓门越来越大,声音却越来越尖,他像是非常崩溃,保持着摊开双手的姿势一动不动,还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自己手上和衣服上的惨状。
陈江时把衣服翻了个面,打湿水后搓了几下。
“陈江时——”钱棠再次拔高声量。
只是喊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他摊开的双手被陈江时合拢后一起抓住,随即将他往前一扯,把手扯到水龙头下。
有些凉的水打湿了他的手。
“自己洗。”陈江时在旁边说。
钱棠愣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安安静静地洗手。
阳台上只挂着一盏泛黄的灯泡,光线扩散到阳台外面,被浓稠的夜色淹没,落在他们身上的光线并不明亮。
陈江时看着钱棠的侧脸,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
钱棠转头瞪他:“你才有精神分裂症。”
“那你一惊一乍的,多大点事啊,哪儿脏了洗干净就行,你叫得好像天要塌了一样。”陈江时说,“其实有洁癖的人是你吧?”
钱棠抿了抿唇,洗好手后,甩了甩手上的水。
“擦手的毛巾呢?”
“没有那玩意儿。”陈江时关了水龙头,“你要是不介意,擦自个儿身上。”
钱棠噫了一声,露出嫌恶之色:“你也太埋汰了。”
陈江时面不改色地往衣服上倒洗衣粉:“你要是介意,等手晾干就行。”
钱棠撑着拐杖站好,看陈江时把衣服上的泥都洗干净,才赶紧问:“我的衣服怎么办?”
陈江时扭头看向钱棠,本想让对方自己把衣服洗了,可转念想到这个少爷不一定亲手洗过衣服,到时候可能衣服没洗干净,还把阳台弄得一团糟。
而且有一说一,钱棠的脚还肿着,确实不方便长站。
想到这里,他暗叹口气。
以前他经常觉得家里太安静了,羡慕隔壁一家四口热热闹闹,甚至很多个夜晚感到孤独。
现在有钱棠在,他身边不安静了,也热闹了。
可怎么觉得这么聒噪呢?
他真的要被烦死了。
陈江时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他只丢下一句:“你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洗干净。”
钱棠问:“那我穿什么?”
“你先去客厅等着,等我把你的衣服洗了,找一件我的衣服给你。”
还以为这个少爷会拒绝穿别人的旧衣服,结果只是略一犹豫,就麻溜地脱衣服了。
陈江时接过外套,多嘴问了一句:“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钱棠反问:“什么注意事项?”
“洗涤方式什么的。”陈江时说,他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知道有钱人洗衣服的时候事儿多,还会讲究能不能机洗。
“哦,这个啊。”钱棠了然,不以为意地说,“你随便洗吧,反正我也穿不了几次。”
陈江时:“……”
他还是低估了钱棠。
等把该洗的东西全部洗完,陈江时回到客厅,发现钱棠不知何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从卧室里找出一件较厚的外套搭到钱棠身上。
钱棠感受到他的动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嗯?”他嗓音沙哑,跟在说梦话似的,“陈江时,你干什么?”
陈江时重新拎起外套:“穿上。”
钱棠平时就是个刺头,没想到这种时候十分听话,伸手就往衣袖里套。
陈江时本来没想帮忙,见状也只好给他把衣服穿上:“自己拉。”
“拉什么?”
“拉链。”
钱棠哦了一声,慢慢把拉链拉上,做完这些,他靠回沙发上,有些大了的衣服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竖起的领口遮挡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眯缝着眼,晕晕欲睡。
陈江时看了一会儿,轻哼一声:“你倒是舒服。”
他趁机洗了个澡,把换下来的单衣和裤子一起洗了,洗完打扫了一下家里的卫生。
忙完,外面夜色已深,他从冰箱里拿出周阿姨昨晚送的菜,又解冻了一块肉,开始做今天的午晚饭。
钱棠在一阵饭菜香中醒来,睁眼就见陈江时独自坐在桌前,端着碗筷吃饭。
他呆坐了几秒才摸到拐杖起来,走到桌前坐下,见自己面前也摆着一副碗筷,碗里还盛了大半的饭,端起来就吃。
陈江时瞥了一眼钱棠。
钱棠估计也饿了,吃得十分大口,不过吃相斯文,听不到一点咀嚼声。
见惯了袁孟和王昊他们犹如猪拱食的吃相,陈江时突然觉得还是钱棠这种吃相好,至少让他有胃口。
等吃完把碗洗了,钱棠还在桌前坐着,陈江时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钱棠抬头看他,可能出于角度原因,看上去有一丝可怜:“我能不能再在你家呆会儿?我和我妈吵架了,现在不想回去。”
陈江时垂着眼皮,冷漠地回:“关我什么事?”
钱棠见装可怜没用,立即眉心一皱,挺直腰杆说:“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不是应该互帮互助吗?你看我遇到困难了,不是应该帮我一下?以后我们有来有回,等你遇到困难了,我也会帮你。”
陈江时冷笑一声,也皱起眉头。
谁还不会摆脸色了?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陈江时一针见血道,“你什么时候把我当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