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陈江时愣道:“他知道我来了?”
“过年的时候就知道了,我又没绑住他的手脚,要是他想见你,早就出来见你了。”钱丽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手提包,“我方便问一下你在便利店上班的时薪吗?”
陈江时大脑空白,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钱丽在说什么,他回答道:“一个小时九块钱。”
“以每天工作八个小时来算,一天下来不到八十块钱,一个月就算不去掉双休,也只有两千块钱出头。”钱丽垂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陈江时,语气说不上嘲讽也说不上怜悯,像在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这笔钱对你来说是辛苦一个月的工资,但对我儿子来说,给他当零花钱都嫌少。”
陈江时看着地面,喉间发涩,怎么都挤不出一点声音。
钱丽还是那句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江时当然明白。
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钱丽不知何时走的。
陈江时独自坐了很久,把咖啡喝完,没碰一下那豪华的三层点心架,去结账时,服务生说钱丽已经把账结过了。
他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就在这几栋高楼后面的小区里,小区的环境一般,但架不住这里地段好,房价也见风涨。
陈江时住在一个原本是套三的一百多平房子里,中介方租下房子,又把房子隔断成了六个房间,几乎没有客厅,进门就能看到各个房间的防盗门。
他住在最小也是最便宜的房间里,除了一张单人床外就没了其他家具,连衣柜都只是放在飘窗上的一个小木箱。
整个房间狭窄逼仄,由于窗户背阴,哪怕在夏天的傍晚,也需要开灯照明。
不过陈江时没有开灯,他把背包扔到飘窗上,转身也坐在上面。
房间里又小又闷,像蒸笼一样,没有空调,只有一盏新买的台式电风扇放在角落的塑料凳上。
陈江时没坐多久,就感觉到汗水浸湿了背后的衣服。
背包里的手机响个不停。
直到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下来,他才有所动作,拿过背包,摸出放在夹层里的手机。
刚摁亮手机,就有一个电话打进来。
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姚志刚的名字,居然是他爸陈阳的名字。
接起电话,陈阳愤怒的咆哮声几乎穿透手机:“陈江时!你这辈子都要和我过不去是不是?不在家里呆着又跑去哪里了?还问你周阿姨借钱,要不是你周阿姨的老公怕你在外面被人骗了,打电话跟我说,我都不知道你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这像什么话?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罢休吗!”
陈江时垂着脑袋,安静地等陈阳骂完,才说:“我在a市。”
“我不管你在哪里,马上给我滚回去!”
“我暂时回去不了。”陈江时说,“我在这里找了一份工作,才做半个月,起码得把这个月做完,才能拿到工资。”
“你……”陈阳大喘着气,“好好好,原来是借钱出去打工了,你这么想打工怎么不跟我说?我安排你过来打工,大学也别上了,反正不让人省心,就算考上了a大又怎样?打架、旷课、还问邻居借钱,满身坏习惯,你就算考进了名牌大学也成不了器!”
陈阳十分激动,不等陈江时开口,又继续说。
“上次是酒店的钱,这次是你周阿姨的钱,我已经帮你还了两次,没有第三次了,既然你这么喜欢打工,那你以后的学费和生活费就自己想办法,我不会再管你了,我管够了,现在你都成年了,我也没有义务再管你了。”
“好。”陈江时说。
这个简短的回答让陈阳一下子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重复道:“我说你以后自己解决学费和生活费。”
“我说好。”陈江时平静地说,“以后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也不会再问你要一分钱,我们各自管好自己吧。”
陈阳沉默了快半分钟,才后知后觉地理解到陈江时的言外之意,一时间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陈阳惊愕开口,“你这话的意思是要和我断绝关系了?”
陈江时低声说:“反正你也铁了心要把房子卖掉不是吗?”
“……”陈阳顿时语塞。
“就这样吧,谢谢你以前对我的养育,也谢谢你这几年来坚持给我打生活费。”陈江时低头默了片刻,接着说道,“以后我不想再当你的拖油瓶了,甩掉了我,你可以全心全意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
“江时……”
“那个阿姨都等你很久了吧?”
陈阳蓦地没了声音。
陈江时放下手机,轻轻按了一下挂断键。
通话结束。
他点进信箱,看到了姚志刚下午发来的短信。
[姚志刚:你的成绩出来了!你想自己查还是我告诉你?根据前两年的分数线,你上a大十之八九没有问题!]
陈江时的视线落在“a大”上面,这是他的第一志愿。
他能上a大。
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不知怎的,视线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好像有一层水雾挡在中间,让他看不清楚手机上的字。
他循着记忆点开通讯录,找到钱棠的名字,删除了那个已经变成空号的手机号码。
也许早该删了。
他心里这么想着,可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啪嗒啪嗒地落在手机屏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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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昊周一清早就离开a市了,他没给陈江时打电话,只发了一条微信消息。
等陈江时看到,对方都在高速路上了。
袁孟倒是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支支吾吾地说:“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你还是和钱棠在一起了,就给昊子一点时间消化吧,你俩吵架,结果昊子伤得最重。”
第71章
等到晚上,王昊才给陈江时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到梧桐市了。
虽然之前陪王昊一起在a市逛了两天,但毕竟有十多年没见,这会儿在电话里,气氛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陈江时话少,王昊便也不说话。
两个人都沉默着。
最后,陈江时主动提起那个话题:“我和钱棠……我们……”
王昊安静片刻,从鼻孔里哼出一道气音:“你们怎么?”
“我们在一起了。”陈江时顿了一下,说道,“抱歉。”
王昊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结果,一宿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他难得这么心平气和:“给我道什么歉?你俩在不在一起是你们自己的事,再说你们都三十岁了,又不像以前那样没有成年,难道这种事还要经过我的同意吗?”
“我只是跟你说一声。”陈江时说,“还有以前的事也是,我感到很抱歉。”
王昊一愣,随即噗嗤乐道:“快得了吧,道歉的话说一次就行,说两次不是存心让我内疚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行了。”王昊打断陈江时的话,换了个话题说,“你家里倒没什么,你和你爸已经断绝来往,相当于一个不剩了,可钱棠家里怎么办?听说他跟着他妈,又是独生子,他妈怕是不会轻易同意你俩吧?”
陈江时一时卡住。
他光在想自己和钱棠的事,都忘记了钱棠还有一个不喜欢他的妈。
“你见过他妈吗?”王昊问。
“以前见过。”陈江时说,“读高中的时候。”
“他妈怎么样?”
陈江时想了很久,吐出几个字:“不好相处。”
王昊一下子笑出声,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陈江时很少评价别人,何况对象还是钱棠他妈,既然都这么说了,那说明钱棠他妈的性格何止是不好相处,估计是相当糟糕。
不过想想也在意料之中,钱棠自己就是一副少爷脾气,他妈怎么可能是个省油的灯?
只是回想起昨天和钱棠见面的场景,王昊叹了口气。
“说起来。”他说,“钱棠变了好多,昨天看到他的时候,我都没把他认出来。”
“对。”
“袁孟也这么说。”王昊一边回忆一边说,“要是以前你告诉我,钱棠长大了是这个样子,我打死都不会相信。”
“时间很容易改变一个人。”陈江时说,“他也经历了很多。”
“看出来了。”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准备挂电话了,王昊才说:“矫情的话就不说了,我祝你们白头到老,早生贵子……哦不,永结同心,还有十多年前我说钱棠的那些话,都是气话,我真心把钱棠当朋友,和他的性向无关。”
陈江时“嗯”了一声。
“你也帮我向钱棠道个歉。”王昊默了几秒,才接着说,“我们不是躲着他,我们只是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怎么面对他,你也知道当时那个环境,我们都没怎么见过同性恋,就像一个存在于网上的东西,突然有一天出现在现实里,你说我们能不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