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阿青茫然眨眼:“那要说什么?”
袁颂又好气又好笑,从未想到有一日自己竟要这样坑蒙拐骗地从意中人口中套出自己想听的话。
然而他同她说话的语气却仍是循循善诱的温柔,像教稚童:“哄人的话不会讲?”
袁颂的手指灵活而修长。
因着左手多年学习搭箭拉弓弦,食指和无名指指腹的薄茧也更为明显,挤开她身体时,粗糙地刮过蚌肉一样的皮肤,差点让她站不稳。
阿青将脑袋靠在他胸口,一边抽抽地换气,一边不耻下问:“要怎么哄人?”
“你好歹要说,你这里有我……”袁颂眼睫轻颤,漫不经心地将右手温热的掌心隔着她湿透的里衣贴在她胸口,感受着掌中拱起的弧度,低喃语声,“你舍不得杀我,更舍不得我死。”
“……”
袁颂似乎并不指望从她口中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以至于阿青还没来得及想不明白倘若他不顾她的意愿偷走她的羽衣,自己是否真的会对他痛下杀手,她的三魂六魄已经被他的手指搅得晕头转向。
天顶的月光稀薄,山外有干净的虫鸣鸟叫。
洞窟顶部有泉水渗下来,沿着石壁滑落,悬在钟乳石上的末端,水滴将坠未坠,直到很轻很轻的一声,就像小猫被人逗弄似地踩住尾巴发出叫声一样,水珠像被声音惊扰,“啪嗒”一声就融进了暗河里。
阿青太久没开荤,光是一碟小菜已经吃得她眼冒金星、气喘吁吁——
感觉双修了,但实际上,压根还没到双修那一环。
毕竟袁颂手上的技巧很足,足到她甚至怀疑,自己现在这样到底还有没有力气能囫囵吞下袁颂的主菜。
“阿青,你的羽衣呢?”
袁颂笑着将指尖的污渍擦到她的羽衣上,手落到她胸口,又低下头吻她。
阿青顺着烙印在皮肤上的麻痒,掀起眼皮去找他留下的痕迹。
氤氤氲氲的视线落在自己胸口,除了绕在袁颂右手腕上的那一节淡粉色的软纱带以外,她都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不着寸缕的。
她也不晓得自己是信任袁颂不会乱来,还是纯粹被他弄得丢盔卸甲、找不着北,以至于对羽衣的去向也这样不设防。
袁颂托起她的腰,将她放在近岸一块浮出水面的礁石上,而后拂开黏在她脸上的湿发,他眼中目光灼人,微凉的月色落进他眼底也能烧出火星:“怎么一直看着我不说话?”
“为什么不能看?”
阿青下意识勾了一下缠在他腕上的羽衣纱带,在到底是先拿回衣裳还是先办正事两个选项之间来回横跳。
然而余光不经意间落在他腰下。
近岸的水位偏浅,又有月光,她当然看得再清楚不过。
阿青在心里默默地发出了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感慨,然后当即决定——
今晚就算丢了衣裳,她也绝不浪费一口粮食!
袁颂假装没有看懂她目光里直白的邀请,只是慢悠悠地一边亲她,一边在她身上逗她:“毕竟,你看久了,保不齐就会让我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妄念。”
凡人的妄念左不过七情六欲、功名利禄,法力通天的神仙也的确可以替凡人达成心愿。
然而天道恒常,为了维护人间秩序,同样会限制神仙为所欲为——天道会根据被篡改的凡人命格对世间规律带来的影响,对妄为的神仙释放出相应的惩罚。
虽说不至于灰飞烟灭,但叫神仙被天雷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还是极有可能的。
所以,如果袁颂真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阿青露出一点点难办的表情:“什么妄念?”
“让我既想藏起你的羽衣,又不想你杀我。”
阿青惊呼:“这怎么可能!”
暗河的洞穴里无光,仅有天顶漏下来的一缕月光,落在袁颂眼睛里。
男人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很暗,漆黑的瞳孔像是盛了千言万语,但偏偏又一个字不说,半响,他才垂下眼帘,释然地哼笑了声,说:“我当然知道,还用你说?”
阿青松了口气,正要夸他聪明,却忽然被他一声“所以——”又给钓得云里雾里。
他笑着解开了腕上的丝带,覆在她的眼睛上,吻着她的耳朵,轻轻叹道:“所以,在你答应之前,不准随便乱看。”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阿青没来由的心慌不安,伸手想扯开眼睛上的丝带时,却被他扣紧了双手,按在了石壁上。
目不能视物里,挣扎也是一种本能。
然而水下的足踝不经意擦到他身体,她又一下子安静下来。
后腰被一寸暖炽到发烫的掌心托起来的时候,浮上阿青脑海的,却是袁颂刚才抿唇微笑时,那一粒落在他唇角的、颜色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痣。
暗河的月色浸润凉意。
但填在身体里的热度却愈演愈烈,难以消弭。
她在黑暗中去追逐袁颂的呼吸,去寻找他嘴唇的位置,去靠近他炙热的体温,去迎合他每一次深入。
她在他的后背留下挣扎欢愉的痕迹。
将“亲密无间”这四个字掰开揉碎了,一笔一划里,都是沸腾的浓稠。
阿青差点要被烫到发抖。
忽然就想。
如果袁颂真有什么妄念,她其实也是愿意替他实现的。
只要别打她羽衣的主意就好。
第21章 -骨女
阿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在洞穴里。
月光落在空无一人的身侧,她浑浑噩噩地坐起来,脑袋还没转过弯,注意力已经被放在水岸边的一盏萤火虫灯所吸引。
巴掌大小的一盏萤灯,用细芦苇梗编了灯架,裁了一块薄纱做网罩,拢着七、八只萤火散出淡淡的、灵动的幽光。
四更天,明月被稀薄的乌云遮蔽,让从石壁天顶透下来的暗光都昏茫冰冷,反而更衬得眼前这盏萤灯温暖如烛。
阿青将萤火虫灯提在手里晃了晃,里头的几只萤虫也不知是不是袁颂特地给她挑的,竟然比她还懒,趴在灯壁上,面对这样大的动静,却连动也不动。
她打了哈欠,目光很随意地在左手腕上那根若隐若现的命契线上扫了眼,就提着这盏小灯,沿着旁侧幽暗的甬道去找袁颂。
用灵力开天眼固然可以很快确定对方的所在,但她努力双修了一个晚上,杯水车薪攒修为,目的是为了回家,而非浪费灵气找人。
起身时,腿有点软。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下意识扶住洞壁,终于注意到右手腕上被丝带绑缚之后残留的红痕。
某些凌乱的片段闪过脑海。
阿青抚额:“……”
凡人的花样可真的太多了!
没有《水经注》的指导,袁颂在这些事情无师自通的程度,让她这个神仙每每回想起来,都会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感慨。
找到袁颂的时候,他坐在那个几乎完全破败的狐仙洞洞口的一张石桌旁边,已经阖着眼进了幻境。
阿青感受着双修过后体内前所未有的丰沛灵气,心情很好地半弯着腰数了好一会儿袁颂的眼睫毛,知道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就干脆坐到石桌另一侧的石凳上。
夜色静好。
狐仙洞里灵气稀薄到可有可无,但残留的一缕气息仍然让她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熟悉,令她觉得很温暖,如同闻到了毛茸茸的生灵被阳光烘烤皮毛的那股蓬松顺滑的香气。
阿青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玩了一会儿那盏萤火虫灯笼,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风声:“我今晚不想杀生,识相的就滚远一些。”
漏夜的冷风刮过茂密的山林,摇得不远处的荆棘矮灌沙沙作响,掩住好几道彼伏的轻笑声。
“仙子好大的口气,奴家听得心里好怕哩。”
顺着声音的方向,阿青掀起眼皮,望向狐仙洞另一侧的木荆棘花——
只是不同于寻常花束,鬼哭草开的花,并非是花朵,而是一张一张的粉面骷髅头。
为首的一株粉面骷髅摇了摇身上干巴巴的荆棘刺,转眼就幻化出一副惨白的骷髅架子来——能化形的鬼哭草往往又被叫做“骨女”。
白天农妇在村舍里说过,狐仙洞口有烧不尽的野荆棘,她就猜是否会盘踞精怪。
然而这种程度的小妖怪,她平时连看都不屑看一眼,更不谈放在心上。
阿青:“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该打他的主意。”
她跟袁颂之间的命契,但凡有点修为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么粗的红线,除非对方是个瞎子。
骨女按兵不动忍耐这么久,无非就是想看她对袁颂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对方似乎觉得委屈,矫揉造作地吸了吸鼻子——
如果一副骷髅架子也有鼻子这个器官的话。
“仙子冤枉奴家哩,奴倒觉得,是奴在想办法替仙子解围了哩。”
精怪也不是生来就能言善道,心智开得低些的,言谈举止往往都是跟过路人学的,看骨女顶着这样一副骷髅架子鹦鹉学舌,怎么看都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