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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鹤 第19节

  谢鹤逸蹙着眉蹲下查看情况,按住她的膝盖,“你别动,我让人送药过来。”
  说着便拿起手机拨打电话,等待的过程中,孟臾一直没说话,明显情绪不对。谢鹤逸应该是知道自己刚才站在外面听墙角的,但大约是不清楚她到底听到多少,所以一言不发。他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失了先机,倒不如以不变应万变。
  这诡异的氛围,一直延续到穿黑马甲白衬衣的服务生进来才被打破,那人送来的托盘上有棉签,酒精棉片,创可贴等常用药品。谢鹤逸坐在她面前的矮几上,抬起她受伤的右脚放在自己膝上,满脸认真地给磨破的地方消了毒,尽管他的动作很轻,她还是小声嘶了下。
  他抬眸,看到她忍痛的样子,动作放得更慢了些,甚至边吹了几口气。
  凉凉的,痛楚都变得似有若无。
  孟臾胸口深处蓦然一软。
  他手下动作不停,再撕开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伤口处。
  真的是她在自作多情吗?那他生气将她关静室时,为什么只要她不吃饭就能出来,喊两句胃疼就能揭过去?为什么那天从粤菜馆回来,他明明已经把手收拢在她脖颈,最后落下的却是吻呢?为什么她住院,他除了工作,其他时间都陪在病房呢?
  但他又为什么不肯承认呢?
  当然,这些都可能只是她的臆测,没有什么特别寓意。
  就算有,也不是她麻痹自己继续沉沦的理由。
  谢鹤逸擦完手,随口问:“怎么弄成这样?”
  孟臾回过神,“今天走得路太多了,新鞋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磨脚,穿一段时间就好了。我挑这鞋的时候只顾着好看,没考虑别的。况且,这么好看,流点血不算什么。”
  谢鹤逸一怔,漠然道:“不合脚的鞋子还留着做什么,扔了吧。”
  “不行。”孟臾弯下腰,将那双随意摆在沙发边地毯上,依然难掩璀璨光芒的尖头细高跟鞋郑重归拢好,“我喜欢这双鞋。不要紧,再多磨出血几次,就好了。”
  她听见谢鹤逸一语双关劝诫她,“孟臾,削足适履,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
  为什么要明智?如果她就是快要疯了呢?明知不可为,偏要撞南墙。
  不是说不一定爱她吗?万一她想要的就是他的爱呢?
  不清不楚地保持现状,或许也是种选择,但她不想画地自限,更不要重蹈覆辙。孟臾此时突然理解了汪兰九说的不结婚就得分道扬镳,她和谢鹤逸何尝不是如此?若想求得不一样的生机,似乎只剩不破不立这一条路能走得通。
  既然这些年的相处,已经证明她伏小做低地讨好并不管用,那只能试试反其道而行之,她要尝试给他的脖颈套上枷锁。孟臾心中隐隐升起万丈豪情来,这难道不比单纯地反叛逃离他更让人心潮澎湃吗?
  而且,殊途同归,只要把现在的计划稍稍调整即可。
  深陷在此已然不是出路,那么她要转身而去,孤注一掷赌一把。
  得之我幸,失之从命。
  山的那边是什么?不必别人来告诉我。
  我要亲自翻山越岭,过去看一眼,是花是海是废墟,是什么我都会甘心。
  处理完伤口,回到谢园,孟臾一路上都没再主动说过一句话。
  下车时,谢鹤逸见她走路还是有些别扭,便想伸手去抱她,刚扶在她腰上,却不料手下一空,被孟臾避了过去,听见她说:“不用,我自己能走。”
  谢鹤逸脸色立刻有些不好看,但孟臾有这种反应倒也不算意外,只是他不习惯,他习以为常的是她的讨好和乖巧,还有知情识趣的服软。
  孟臾本打算直接回自己的屋子,却被谢鹤逸在廊檐下拽住了手腕,他没说话,孟臾挣脱了两下,没能甩开,只得叹口气说:“我今天晚上的药还没吃呢。”
  “让李嫂去拿过来。”言毕,谢鹤逸不由分说地牵着她的手,进了前面那栋二层小楼。
  他的步调迈得很大,孟臾一手提着裙子,以免不小心踩到裙摆摔倒。他永远都是这样,她如果乖乖的,他便相安无事,她要是发脾气,他就用更强的手段压制她,从来不要想用的方式硬碰硬在他这里讨到好,所以过往她别无选择,只能低头。重要的是怎么才能打破循环,跳出来。这种相处模式不改变,他们之间就是打不开的死结。
  谢鹤逸上楼去洗澡,孟臾在楼下坐着等从她屋子取药来的李嫂。
  李嫂压着步子走进来,将药盒放在一楼厅里的桌子上,又去倒了杯温水过来。
  孟臾打开盒子,将陈墉开的消炎药和一些别的胶囊抠出来服下,然后思忖片刻,从随身的小坤包里拿出一板已经吃了大半的避孕药,放进那堆瓶瓶罐罐中。
  谢鹤逸洗完澡,不见她上去,肯定是要来寻她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他就下楼来了,见她还坐在那里,目光怔忡的样子。他不否认今日确实叫她受了委屈,终究还是不忍心,主动走过去,问:“在想什么?”
  孟臾像是被吓了一大跳,她没回答,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一把将面前的盒子盖上,掩饰的动作明显到让谢鹤逸不可能不注意到。他抬手掀开药盒,垂眸扫过去,孟臾受伤后,开药拿药各种医嘱他都事无巨细的过问,复诊时间比她自己都清楚,此刻那板白色的小药丸落在他眼中就显得尤为突兀。谢鹤逸捏在手里,沉声问:“……这是什么?”
  孟臾深深看他一眼,“……背面不是写了名字和功效吗?你可以用手机搜一下,网上讲得很清楚,或者跟陈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他肯定比我解释得要专业。”
  谢鹤逸阴沉着脸,“你……为什么要吃这个?”
  大约是太过震惊,孟臾竟然破天荒地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些语塞。
  她低下眼,蓦地笑了,“你兴致上来了,总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管不了你,但我能管好我自己。”
  谢鹤逸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声调降至冰点:“你吃了多久?”
  孟臾起身,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反问:“重要吗?”
  谢鹤逸被她看得几乎要恼羞成怒起来,三年两年有什么差别?问题是她故意隐瞒他,搞不好还是故意让他看到,但归根结底,这个药只是导火索,他知道她心里真正在意的,是他被宁知衍激着说出来的那些话。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小小年纪,面上木直素淡,内里却仿佛画里钻出的妖精,主意大得很。
  他像是竭力平复自己濒临失控的情绪,呼出一口气,重新开口问:“你听到我跟……”
  孟臾却直接打断试图掌握主动权的谢鹤逸,“没错,我是听到了你跟五哥说的那些话。不过没什么,我知道,你早晚都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在一起——”
  “秦小姐对吧?”孟臾冷声哼笑,“我也没有立场问你这些,认真说起来,你跟我根本就不算是在一起过,对我更谈不上是爱。因为爱从来就不是独占欲,更不是掌控欲,而是平等,是尊重,是心甘情愿的牺牲……”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哪里还是往日温柔乖顺的模样?现在的孟臾,简直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幼兽,看似脆弱,可是拼死一搏能咬断他的脖子。
  谢鹤逸无法容忍这样的孟臾,他欺身上前,揽着她的腰靠近自己,她一瞬间惊怔起来,本能地拼命挣扎。他轻易制住她的双手,交叠着背过去按在她后腰窝固定住。
  这样的动作,势必要牵动孟臾肩膀尚未痊愈的旧伤,她皱眉闷哼一声,咬牙在他身前无力瑟缩了下,谢鹤逸手上的力道立刻不受控地撤掉大半,语气依然强硬,他问:“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孟臾呼吸粗重,逻辑无比清晰,“不是我想要做什么,是你能把我能怎么样?把我关起来吗?反正我毕业了,也没有工作,你想关就关吧。还是以后都不准我吃避孕药了?我可以不吃,你能忍住不碰我吗?如果不能,万一怀孕了怎么办?”
  她抬眸与他对视,“打掉吗?”
  第27章 叛逆期
  “你……”谢鹤逸很明显被气到了,箍在她双腕上的手指简直像是钢筋铁索,虎口越卡越紧。孟臾心里其实没脸上表现得那么孤勇,她也怕,身体好像都在细微地发抖,毕竟她被驯服太久,从来不敢这样跟他呛声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事已至此,她绝无可能临阵退缩。
  孟臾没想过靠这种突袭打胜仗,这种招数只能短暂得起作用,攻不了心,等谢鹤逸冷静下来就会失效。
  很快,谢鹤逸就松开了她,他揉揉眉心,鼻腔里发出轻微的气音,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将她的军:“孟臾,你要是想气死我,就继续说,我听着。”
  孟臾垂下眼,不吭声,她知道自己斗不过找回理智的谢鹤逸。
  但没关系,虽然赢不了,可她有的是办法叫他败兴。
  那天晚上,孟臾自然是被强行留在谢鹤逸卧室睡的,她洗好澡出来,就裹着被子蜷缩在大床一角装睡,直到谢鹤逸翻身过来,将她按在怀中,扣着她的后颈,恶狠狠地吻上她的唇瓣,薄唇嗑在她紧闭的牙关之间,霎时就出了血。
  孟臾阖着眼攥紧手指,死人一样任他施为。不管他怎么弄,就是不回应,她这副样子愈发令他恼怒,但长久的消极反抗终于还是让他失去了兴趣。
  等谢鹤逸失眠到半夜,头痛欲裂要发火时,孟臾却翻了个身,缩进他怀中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呢,孟臾所有反应基本都在情理之中。若是她全然不在意那才要叫人怀疑,所以一开始谢鹤逸并未太放在心上,他只当她不过是一时闹闹,时间能消弭掉所有不愉快,用不了多久,一切都将如常。喵又
  次日一早,谢鹤逸坐在花厅餐桌前给陈墉拨了个电话,却不料对面乱糟糟的,一听就不太方便讲话。
  陈墉连连告罪,简短解释说他今年读初三的女儿到校后爬上了天台,给老师吓个半死,他马不停蹄赶到学校,刚把人劝下来
  了解完情况,谢鹤逸体恤道:“不着急,你先处理好家里的事,再给我回。”
  他手指间捏着那板避孕药,翻来覆去地看,其实,他已经在网上搜索查询过了,药理无非就那些,再让陈墉说估计也是大差不差。
  过了大半个小时,陈墉才回电话过来,听完谢鹤逸的问题,他沉吟片刻,答:“如果本身激素水平没问题,还是不建议长期服用这种短效避孕药,对情绪、睡眠还有肝肾功能都可能有影响。”
  见谢鹤逸没作声,陈墉斟酌了下,又说:“要是您不放心,可以让孟臾再来抽个血做个检查。”他加一句,“前段时间她住院时,指标都是正常的。”
  谢鹤逸没接话,顿了顿,问:“你女儿……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组织了半天语言,最后只是说:“……叛逆期吧。我跟她妈妈工作都很忙,平时对她的关心不够,孩子大了,都会有一段这样的时间。”
  谢鹤逸印象中,孟臾好像从来都没有过叛逆期,从小到大她都是谨慎小心的,在他面前,更是不肯逾越半步,会卖小,会撒娇,奉承顺从,熨帖得体,简直不能更合他心意。但从昨晚开始,这一切好像都变了。
  比如今日,孟臾没有像往常那样,在他起床之前就起来,收拾好等他吃早饭,甚至这会儿已经日上三竿还没见到她的人影。
  这段稍显漫长的空白过后,谢鹤逸问:“叛逆期,你打算怎么处理?”
  一向沉稳的陈墉悚然一惊,忖度半天,才说:“呃……我们准备放下手头工作,带她出去旅游散散心,她一直想去拉萨。”
  挂掉电话,谢鹤逸自嘲地摇摇头,病急乱投医吗,怎么会想到向陈墉取经的?
  她是你养大的没错,可完全是两码事。你把她当小女儿,她却是在找你闹革命。
  但吵架归吵架,此后几日,孟臾几乎都不怎么出门,她心里很清楚,越这样,谢鹤逸就越不会限制她的行动自由。
  谢鹤逸白天去公司,孟臾就在他的书房里读书、写字,用小楷抄写《金刚经》,一天能抄出一卷,让心静下来,好多原本模糊不清的、边边角角的细节都愈发清晰起来。
  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之所以选择大学毕业这个节点,除了好好读书很重要,至少要完成高等教育的执念,还能轻易解除一切社会关系的束缚和负担。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孟臾知道,按照以往的惯例,谢鹤逸年中时会有一段时间的因公出国,行程很集中,欧洲美洲印度等地连轴转,商务谈判倒用不着他,主要是为缩减报告流程和时差问题,毕竟决策者留在国内,鞭长莫及,效率将大打折扣。
  届时,随行人员政企都有,机动性差,不管他去哪个国家,从他出发那一刻开始,她就可以行动了。因为一来一回,至少两天过去了。
  隔了几天的深夜,雨声潇潇。
  谢鹤逸大概是有应酬,从外面回来时一身酒气,但孟臾从没见他真正喝醉过,只是会比平时多些落拓散漫气。
  孟臾还在书房,他走进来,带着外面院子里尘土和花香的气息,荡涤整个房间的空气。窗下挂着的鸟笼里传来“啾啾”几声鸣叫,有点细弱,但格外坚强欢快。
  “我写了几天《金刚经》,总是写不好,废了……”
  孟臾及时收声,怎么平白无故跟他说起这些?复又转念想,无所谓,正好叫他以为自己脾气闹够了。
  谢鹤逸笑了一声,追问:“废了什么?”
  “废了好些纸。”她照实作答。
  他笑意更深了些,点评:“功夫不到家。”
  说着,谢鹤逸在她对面落座,满身惫懒地拄着头,垂眸翻看她写得那几幅字,一张一张地过,越过眉头越紧:“孟臾,你心不静,这两张写得底子都没了。”
  他拿起砚台旁的毛笔,重新舔了笔尖,在纸上打着圈圈,像小时候教她写字那样,“这几个字还行,剩下的……”
  孟臾看他圈出来的那些,满篇也没到十五个字,但此刻她并不想听他指点怎么写字。她有些踌躇地转移话题:“我打算这段时间出门找找工作,总不好一直闲着吧。”
  谢鹤逸无可无不可,只是说:“嗯,去哪儿让司机送你。”
  孟臾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没违拗他的意思,点头同意,“好吧。”
  谢鹤逸满意了,不再挑剔她字的毛病,手握成空拳支着额角,静静看她一会儿,然后交待起自己的事儿来,“孟臾,下周我要到国外出个长差,半个月后才能回来。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旅行吧。你想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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