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鹤 第32节
谢鹤逸这下才算舒坦了,闲庭信步地出了门。
第47章 民谣节
从玉山汀出来,上高速出发,快到溪和镇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谢鹤逸先给孟臾打了个电话,但是响了许久都没人听,他不是那种反复打的性格,刚收了线,就看到来电显示,是孟臾回拨了过来。
接通后,那头意料之中的嘈杂,大约是刚才那边太吵闹她没听见,此刻正在快步往安静的地方走,明显呼吸粗重,至少不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
孟臾抬高声音,气喘吁吁地说:“喂——我这边太吵了,刚才没接到,什么事?”
谢鹤逸无甚感情地说:“我从北京回来了。”
“哦——”这趟差出的时间着实不短,孟臾总算走到远离人群的街角,见他不说话,只好想办法填补这空白的尴尬,“我……在追星呢,你要是没别的事,就挂了吧。”
“嗯?”舒缓的民谣调子像是从很遥远的天边传来,谢鹤逸在镇子口下了车,沿着青石板路往广场走,不解问:“追谁?”
大概是音乐的力量让人无端觉得放松,孟臾顺势在河边的栏杆处坐下来,耳边贴着手机,打开话匣子,“一个乐队的主唱,说了你也不认识,反正长得很帅,唱歌又好听,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真人,刚才他在舞台上跟粉丝互动,很有梗儿,脾气还特别好……”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因为——”孟臾故意停顿了下,语气黏连叫他的名字,“谢鹤逸,你老了。”
他终于被她气笑,舒展身子塌下肩膀,“他有多年轻,十八岁?”
“人家今年才十六,男高中生,来的都是姐姐粉阿姨粉,可疯狂了,走到哪儿追到哪儿……”伴着轻淡的笑声,孟臾继续挑逗他说:“你不懂吧,这叫养成系的快乐。”
对面传来一声轻嗤,“养成系……你确定,我不懂?”
在他面前不经意间就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孟臾有些语塞,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沉吟片刻,拐弯抹角提要求道:“我跟田田约好了今晚一起睡,要聊些事。”zzz
潜台词是你不要来找我了,来了也没时间奉陪,但孟臾并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跑来,怕自作多情又怕再起争执,所以只说了半句,没有下文。
静了静,她听到谢鹤逸说:“嗯,可以。”
看来确实是要过来才打的电话,但却在听她说完后做出了让步。
孟臾想,或许不只有对抗这一种解决方式呢,至少,他有在收敛掌控欲,她也在尝试理解他,勇敢表达诉求后相互尊重的状态不能叫人更满意,他们此刻鲜见的共同享受这一秒钟的舒适与暧昧。
“那——”孟臾想挂电话,听筒里却同频传来不远处舞台上的吉他前奏声,她不由得问:“你在哪儿?”
“……广场。”既答应了她,他本想转身离开的。
原来人已经到了,孟臾连忙起身往那边走,远远地就看见谢鹤逸远离人群,站在树下那一片灯火煌煌中,瘦高的身影格外显眼。
“孟臾——”台上刚好唱到一首情歌,调子冷冷的,愈发衬得谢鹤逸叫她名字时声气低微,或许是错觉,孟臾觉得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讲,所以不自觉带上了点别样的温柔。
人群外围的田欣循声望去,见刚才不知跑到哪里去的孟臾终于回来了,她便到谢鹤逸眼前打了个招呼,“谢二哥来巧了,每次都能赶上热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孟臾脑海里突然迸出一个念头,不很明晰,只是个疑影儿。谢鹤逸对她的行踪简直是了如指掌,平时这个时间点儿,她要么在扇庄,要么已经睡下了,而他却直接来到广场找她,难道纯粹是巧合吗?
但孟臾没来得及继续深入琢磨,邵启冬远远地在永无乡二楼的窗户边,探出头招呼她们回去,大概是今晚人流量太大,店里忙不过来。
“来啦!”孟臾侧脸摆摆手回应他,刚回过身,就听见田欣善解人意的说:“我先去,你不用着急。”说罢,意味深长地看谢鹤逸一眼,防备孟臾被人拐跑似的,压低声音对她强调着加一句,“亲爱的,你可别忘了今晚来我家睡的事儿。”
孟臾本想去送下谢鹤逸,可被田欣这么一弄倒有些不好意思,“不会忘的,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然后上前两步,跟一直被晾在一旁的谢鹤逸作别,“我要去帮忙了,你先回去吧。”
说着,也不等他给回应,便挽着田欣的胳膊直接走了。
走出不短一段距离,田欣偷偷打量一眼身后被晾凉透了的那人,促狭笑问:“你都不去送送人家?大老远地跑过来,一句话都没说上呢。我看他那脸色,都快冻成冰棍了……”
孟臾呼出口气,无所谓道:“那他来之前也没问过我有没有空啊。”
反而自己总是会不由自主陷入到询问他的意思,征求他的同意的怪圈里。
田欣了然于胸的样子,一副爱情大师看破红尘的口吻,“闹别扭呢这是……小问题,不是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孟臾冲她笑笑,不再接话。
连田欣都能看出来谢鹤逸不高兴,她自然也能,也知道他需要的是温情主动,只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总能叫他满意,可她好不容易才跳出来,即便不故意做对抗,也不能丢盔弃甲,这一场拉锯战没那么快能结束,万一中途他厌烦了,她累了受不了了,也许就散了。
一进酒馆空气立刻不一样,温度上升好几度,楼上楼下都满座,音乐声和推杯换盏的交谈声此起彼伏,孟臾和田欣忙里忙外做了两小时才回到家里,洗漱完躺在床上。
不知何时,又下起雨来。这种天气,最适合入眠。
窗外秋雨滂沱,室内一灯如豆。
橙黄的光晕给所有物品都镀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南瓜色轮廓。
田欣对着镜子贴了张面膜,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靠在枕头上翻绘本的孟臾,她语气夸张的感慨道:“亲爱的孟小姐,我可太羡慕你的皮肤状态了,简直就是只存在传说里的那种暖白皮,你看我这脸,毛孔粗大不说还冒痘,下周还要去相亲呢……”
“又相亲啊?”孟臾轻笑着问。
田欣摔回床上,眨巴着眼睛看她,“计量经济学中说,只有样本容量足够大的时候,才能忽略随机影响做出「显著」的结果。”
话题转的太快,孟臾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不解问:“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样本量越大,你就越不需要靠运气得到好的结果。所以,为了扩大样本容量,我必须要多见相亲对象才可以。”
孟臾乐得不行,笑道:“原来还是有统计学依据的。”
“那当然了,我可不打算吃爱情的苦,你像我表哥……”田欣叹口气,终于开始说起本次邀请孟臾卧谈的正事来。
田欣不是溪和镇本地人,如今暂时借住的房子是邵启冬的祖产,“我姑姑跟姑父十几年前就离婚了,法院把我表哥判给了母亲,我姑姑很快再婚,表哥一直生活在那个家庭,前两年,姑父去世,我表哥刚好手受伤,就回来接手了扇庄的生意。”
这些事孟臾大致知道,又听田欣说:“我现在的姑父跟她原来的妻子有个女儿,叫温映雪,她亲妈是难产去世的,我姑姑从小把她带大,跟亲生的一样,但是,她……喜欢我表哥,想结婚。”
孟臾皱眉,“……启冬哥也喜欢她吗?你姑姑会同意吗?”
田欣长叹一声,“何止是不同意,我姑姑快疯了,隔三差五闹一回,本来亲戚们都不知道的,这两年硬是被她弄得几乎人尽皆知。你还没来的时候,上半年五六月份那会儿,我姑姑跑到这边,威胁我表哥说要是他们不断干净,她就要在镇上最高的地方跳下来,都站上去了,把我们吓个半死……”
孟臾没作声,默默倾听着,田欣又说:“但我觉得,凡是用死来要挟人的都不是真的想死。”
孟臾低声道:“话虽然这么说,谁敢冒这个险呢?她毕竟是启冬哥最亲的人。”
“是啊,我姑姑不就吃定我表哥不会忤逆他?你也知道他的性格,温吞,心眼好,没脾气,对谁都很和气,跟任何人都说不出重话来。我姑姑他们想送温映雪出国留学,让他们分开,可她说我表哥一天不结婚,她就一天不死心,这不是在逼他吗?”
田欣口干舌燥,找到杯子抿了口水喝,“前段时间,她在驻唱的酒吧跟人打架被抓了,我表哥去警察局捞她出来,让她好好读书,还说已经在这边找到了想要共度余生的结婚对象,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信?这不,趁着镇上办民谣节又制造了见面的巧合,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来见一见未来嫂子……”
原来最近邵启冬是因为这个才状态不好的,总是怔忡出神,那也不用问到底是不是两情相悦了,明显是两个人在对抗世俗的过程中产生了分歧。
一时之间,孟臾不知该说什么好。毕竟是别人的人生,其他人做任何评判都是主观而片面的。
静了静,孟臾主动问:“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忙假装启冬哥的未婚妻?”
田欣掀掉面膜,满脸哇塞,就差把你简直是太善解人意了说出口,“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表哥的意思,但是他不好意思……”
停顿片刻,田欣接着说:“尤其是上次我给你出主意,你说不可以利用不相干的人,这不是在利用你吗?可他确实没别的办法了,一边是亲妈,一边是……”
“她们口口声声都说爱他,但做的事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绝,我表哥那手……要不是因为温映雪,他也不会当不成医生。我觉得他都快被她们俩撕碎了,再这么下去,非出事儿不可。”
说完,田欣没心没肺打了个哈欠,“哎太困了,我先睡了。你考虑一下,实在为难就算了。”
孟臾却睡不着了,她起身关掉床头灯,室内陷入黑暗,只有雨声朦胧。
第48章 折子戏
邵启东这桩不情之请,孟臾审慎思考过后,心中更倾向于帮他的忙。
闲暇时,她对着手机迟疑老半天,思忖着要不要跟谢鹤逸说一声,转念一想,毕竟是邵启冬的私事,且不说不该跟不相干的人讲,就算她舔着脸向压根儿说不着的人主动报备,明显谢鹤逸不会同意,到时候再吵一场,何必呢?
最终还是在她的纠结情绪中作罢。
雨后降温,田欣在扇庄张罗着围炉煮茶,看到孟臾身上衣衫单薄,提醒着问了句要不要拿件厚外套给她穿。
孟臾刚来镇上时随身几乎没有携带行李,都是后来添置的。
她笑笑,“不用了,前几天我不是去南江给赵总送东西吗……拿了些以前的衣服。”
说到这里,孟臾脑海里忽然一闪而过房间里的衣柜,继而联想到里面放的那个三十二寸的大号行李箱,尺寸大到足以可以把她现在拥有的全部东西装进去,那是她以备不时之需买的——回想起谢鹤逸最近对她行踪的了如指掌程度,她一直心存影儿的事情顿时浮出水面,他该不会安排了人监视她吧?
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就会顺着碎片化的线索发芽,她又想起那天清晨无意间听到的电话,他说要把小朗调过来,做什么?
其实想要验证她的猜想,倒也不难。
下午,孟臾回去穿衣服前请了个短假,说打算去市里的客运站办点事。
邵启冬知道后,专门给她约了辆车。
孟臾随便收拾了些东西,拖着那个超大号的行李箱在镇子口上了车。
一直隐于周边店面中的小朗和其他两三个人连忙发动车子跟了上去,同时拨通了谢鹤逸的电话,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他,又说:“听孟小姐和司机的谈话,应该是要去最近的车站。”
谢鹤逸完全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谈婚事,她就又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得耐着性子道:“拦住她,别让她上车。”
小朗得了示下,在候车大厅里拦下了孟臾,不料对方竟然丝毫没有讶异,反倒是一脸平静的坦然,像是早就知道会见到他,招呼了句“小朗哥,好久不见”。
他顿时有些悻悻然,只说:“你坐一会儿,先生马上就到。”
谢鹤逸赶到客运站时,孟臾正揣着手,面无表情地坐在厅里靠墙的那排不锈钢椅子上,旁边摆了个半人高的巨大行李箱。
他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面容冷肃,“你又要去哪儿?”
她丝毫不惧,起身望着他,“你找人监视我?”
谢鹤逸一双眸子黑如点墨,半藏在低垂的眼皮之下,没答话。
但不否认就已经明摆着告诉她答案了,孟臾彻底无语。
谢鹤逸这个人从来不说谎,或许是根本不屑于吧,她只觉得自己实在愚不可及,还天真地认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至少他有在努力收敛病态的掌控欲,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只是她的自我感动罢了。
以为从谢园那一隅困顿的天井中跳了出来,终于可得自由,却没想到早就重新陷落进他无形却更加密不透风的囚笼中。
她呼出一口气,语气不善,“谢鹤逸,你真让我失望。”
人是不可能撤掉的,多说无益。
谢鹤逸心里累得很,又有一堆公事牵绊,把孟臾送回溪和镇,没多做停留就离开了。
知道自己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以后,孟臾不再迟疑,甚至有故意的成分,她主动找到邵启冬,和他商量在温映雪面前演戏的事情。
按照民谣节的日程表,隔天有温映雪的节目,她是下午才到的,排练后来到小酒馆,看起来很正常,除了脸上的妆浓了点,其他一点都不像田欣口中描述的那么歇斯底里的样子。
孟臾和邵启冬坐在她对面,寒暄着相互作了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