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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59节

  前世王太傅之妻,王夫人之死。
  她并不识得这位深居简出的王夫人,性子样貌一概不知,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的死,让姑母闭门不出足有好几日。
  那时才知道,姑母年轻时与王夫人是闺中密友,最是要好。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不再走动。
  那几日,连她都被拒之门外,再见到时,姑母两鬓竟已生了斑白,金阳下,雪丝银针般刺入胸口,她抱着姑母,心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姑母怀中一直哭到睡过去。
  之后好一段时日,她都不敢让姑母离开她的视线,可最终,还是……
  还是……
  思绪也阻止她想下去,气息颤抖凝滞,喉间哽住。
  一声猝响。
  笔跌落书案,潦草的墨色横亘在纸上,像心上破开的空洞。
  萧芫抿紧了唇,泪盈湿眼眶。
  上午与姑母笑闹的场面跃然而出,庆幸颤栗般自心底漫延至四肢百骸,好一会儿,痛苦方稍稍停歇。
  前世,她真的被姑母养成了无忧无虑的孩子模样。长久苦恼的,也只有自个儿那点儿自卑的小事。
  黔方惨案时姑母昏睡醒来,安慰她只是累病了,修养几日便好,她便真的信了。
  几日后见姑母面色如常,便觉得回到了从前,刻骨的恐惧后怕也被抛诸脑后,半点记不起,只顾着自个儿张扬肆意的日子。
  王夫人逝世后,姑母憔悴衰弱,告诉她,女子年至四十,本就如此,都会变老,鬓生华发,就像她在一年年长大,这是很自然的事。
  她一开始无法接受,留意了好多与姑母年纪相近的人,挫败地发现姑母是她们中看起来最年轻的,便也渐渐深信不疑。
  在她眼中,姑母无所不能,强大得深入灵魂,她总觉得,没有什么苦难可以难得倒姑母。
  却不曾想到,姑母也是人,也会脆弱,她活在姑母的羽翼下,未见苦痛,却不见得就没有苦痛。
  现在想来,那时姑母本就因黔方的骇世惨案透支了身子,又惊闻昔日好友的噩耗,再加上年轻时小产的亏损未曾调养妥当,一时身体里的沉疴齐齐暴发,才致骤然衰老。
  今生,黔方之案已平稳度过,离王夫人逝世也尚有小半年时光,就算前世是病逝,此刻也来得及。
  深吸口气,将混着墨与泪的纸张扔进竹篓,毛流破开的玉笔在笔舔上略作梳理,挂回笔架。
  起身披上外裳,步出书房唤过丹屏,“陪我去趟宫外。”
  漆陶讶然,“娘子去何处,可要备些什么?”
  萧芫摆摆手,走了几步忽又顿住。
  吩咐漆陶,“是去看望宫外的老太医,帮我备些时令的新鲜蔬果,再拿些不常见的药材,莫要太珍贵。”
  是她疏忽了,叨扰了老太医那么多次,竟忘了要备些礼。
  漆陶明白了。
  宫外的老太医,也只能是教授娘子按摩手法的那位隐居的前奉御医官了。
  知晓了备礼的对象,漆陶将分寸拿捏得妥当,正好赶上萧芫出宫时递到了丹屏手上。
  到了地方,例行将姑母的情况告知,老太医据此嘱托教导。
  不知不觉,姑母的身子已从之前的调养到了现在的保养,旧日的隐患皆已养好,她的按摩也多是舒展筋骨,延年益寿。
  此行,萧芫特意未着锦衣华裳,简单的襦裙外只一个普普通通的窄袖外衫,借此机会态度诚恳地唤了老太医一声师父。
  又寻到了太医署,找到老太医的关门弟子以师兄相称请他帮忙,借太后之名前往照看王夫人。
  办妥后已至黄昏时分,出了太医署的大门,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不怪她谨慎,实是这样为姑母好,却不能让姑母知晓的事本就难办。
  寻常的太医医术没有这般高明,医术高明的又肯定会向姑母走露消息。
  她不知道王夫人的身子状况,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王夫人与姑母不曾走动是何原因,只能做最坏的打算,确保万无一失。
  绕过甬道去寻自己的马车,却见前头多了许多禁军,正有些疑惑,便见一人从雍华的御驾侧面绕到了前头。
  标志性的泼墨金袍,九珠龙冠,严肃的面孔看到她时柔和下来,似有一丝浅笑。
  萧芫顿住了步子。
  哦,这还有一个可能会走露消息的人。
  萧芫看他走近,牵住她的手,鼻间轻哼一声,抱怨都显得娇,“你来做什么?”
  李晁扶她上銮舆,闻声以肃言玩笑一句,“怕有些人故态复萌。”
  马车笃笃而行,萧芫反应过来嗔大眼眸,“我不过就醉酒一回!”
  她今日分明是来办正事的好吗!
  挪了挪,离他远了些,背对着他看窗外。
  落日熔金,又是金灿灿的黄昏,天边晚霞翻涌成了一方缤纷彩炉。
  每每外出回宫,大多总是这般景色,每一回,她都觉得窝心放松。
  唇边笑意含了几分肆意,眸光流转,近乎睥睨。
  姑母在此,家在此,心安处,即吾乡。
  她看着风景,有人在看着她。
  侧颜漫上金芒,茸茸描绘着每一处起伏,冶丽而神圣,满满映入他的眸中,平添温煦。
  似九幽绽出了一朵绚烂的花。
  銮舆停下时,萧芫回眸一笑,百媚横生,李晁呼吸不由顿了片刻。
  哪怕没有霓裳金钗妆点,她也依旧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且一日,更比一日耀目。
  让心湖波澜迭起,难以自抑。
  在这样天地同庆般的光芒里,于祥龙踏云的丹陛石前,他唤她的名字,心仿佛从身着龙袍的躯壳里飞出,欲融进她的骨血,占满心扉。
  萧芫回身,腰间丝带扬起,似要飘上天宫重阙。
  不满嘟唇,“李晁,你听没听我说的话啊,那什么芙蓉香膏你不觉得丢人吗?反正休想就这样糊弄过去!”
  她这样嫌弃,他却按捺不住,眼角眉梢歇了光晖,晕出碎光般的笑意。
  从前他很少笑,也不必笑,帝王喜怒不形于色,他深谙其道。
  可现在,眸中有她时,笑意却不知不觉,似握在掌中的水,湿润每一处缝隙,而后溢出来,凝聚成滴,奔赴大地。
  “那,你可好些了,还疼吗?”
  低沉的声音泼洒下来,他极高大,代替光笼罩住她。
  萧芫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仅仅一日,能好吗?
  他在她转身时拉她的手,如情不自禁留住心中最鲜活的明媚春光。
  “那瓷瓶中是上好的化瘀止痛的药,抹上两日便可全无印迹,你及时用,莫要赌气让自己难受。若自己不想,我也可以随你……”
  “不用!”
  随她回去在寝殿内给她上药吗,她才不要!
  李晁不由莞尔,“好,如此,我送你个赔礼赔罪如何?”
  “赔礼?”萧芫歪头,不经意间正好避开他抚摸发丝的手。
  又是这一招啊,想起上回那个一言难尽的印章,她倒颇有些好奇这回的花样。
  反正看起来他的袖中塞的肯定不是书。
  修长的指节探入广袖,轻巧又精准地拿出一物,金阳斜映过来,尘埃似碎金浮动聚拢,簇拥起他合拢的手掌。
  这么小啊,他一手便能全然握住。
  那估计只能是个什么配饰了,总不能是令牌吧,他应该没那么傻,还拿她拒绝过一次的东西送给她。
  手掌缓缓打开,未见全貌时,便已有璀璨的光从指缝透出,五光十色,融成一片绝美的瑰丽霞晕。
  每一种色彩都是她喜欢的,却无端自内心涌出哀戚,难过得心口发沉。
  渐渐,大掌完全展开,错综的掌纹揉入了潋滟的流光莹波,是被掌上珍宝融了明晖映下,斑驳美好。
  萧芫的眼眸中映出了它的模样。
  极致的绚彩雍华歇入了眸底,却漫延开无尽空洞的荒芜和彻骨的痛意。
  宿命般的绝望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死死拽住,四肢如缚上铁索,每一个骨节被看不见的游丝黏连,肺腑漫上了血腥味。
  恍惚间,它戴在了她的颈项,陪伴在她的枕下,她的指尖熟悉它每一条纹路,掌心握出了它的每一处轮廓。
  艳羡、嫉妒、憎恶……直到一声轻响,它断在了她的颈后,她重重跌落,奄奄一息。
  也断了她自欺欺人、最后的残念。
  得意的狞笑毒蛇般舔在耳边,与耳鸣混杂。
  ……圣上松了口……三媒六聘,娶我为后。
  他早就变了,为了巩固大权,千百条人命都不在话下,婚姻又算得了什么!
  赔礼……原来是它啊。
  竟然是它。
  果然,是它。
  东珠璎珞。
  第52章 不喜
  天光转暗, 盈月携着暮色渐渐改换天地,残阳血红。
  东珠璎珞遍身的宝光却不曾有一丝暗淡,只是变得有些冰凉, 凛然且锋利,有如霜雪。
  大掌合拢,遮住了上面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百花,他欲上前将她纳入怀中, 萧芫却后退了一步。
  鸦羽般的长睫低垂,阴翳似斑斑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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