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小青梅不争了(重生) 第130节
娘子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高兴啊……
宫廷甬道齐整的青砖印过无形的足迹,轻装裙摆被风带起,灰白的天光透过,映下半片飘逸的薄影。
恶有恶报,自当高兴。
只是以利用情感达成目的,为了投名状不择手段……她虽佩服这份狠绝,却,也发自内心地厌恶。
端王此人,能活到今日,当真不简单。
这样的人,可用,却也必须防备。
刚入颐华殿大门,漆陶迎上来,“娘子。”
萧芫心头一紧,“可是姑母那……”
出宫前,她曾在慈宁宫拦下了一碗多送的补汤。
“没有,”漆陶忙道,“太后处无恙,娘子莫要忧心,那碗补汤,已令严查了。”
“是江寺卿在花厅等候多时,要求见娘子。”
“江洄?”萧芫讶然。
大理寺卿有何事,也该去求见李晁才是,到颐华殿做什么?
第110章 因果
花厅四面引水, 冬暖夏凉,尤其临近初冬时节,是整个颐华殿光线最好的地方。
也正因此, 萧芫早先便命人将琉璃塔摆在花厅正中。
如此,从早到晚,无论何时,都能望到它折射出的七彩光晕, 美不胜收。
而今日,那座小巧玲珑的塔前, 却立了个消瘦挺拔的身影,将光亮挡了大半。
着俭朴的青色布衫,不见嶙峋锐骨,只余沉重的怅惘。
萧芫看着,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好像有丝丝沁凉落在心上,越累越多, 直到,有一片凝在了指尖, 缓缓融化。
萧芫怔然仰头, 看到空中飘飘荡荡,有如莹白飞花,不尽洒向人间。
身侧漆陶柔净的声线含了笑意, “娘子,落雪了。”
是啊。
落雪了。
又是,一岁冬日。
“奴婢就说, 怎么今岁的梅花开得这样早, 原来,是迎着初雪呢。”
点点红梅簇拥下, 花厅正中那人转身,长衫广袖轻舞,飘逸不知严寒。
恍惚间,那面容渐渐柔软、沉静,相似的眉眼有了独属于女子的风韵,含着笑,遥遥看着她。
这是她记忆里,萧家祠堂挂着的,母亲的画像。
原来,松枝说得没错,果真眉眼有几分相像。
与母亲,更是几乎一模一样。
越近,就越明显。
从前,怎的没往这处想呢。
……一直以来,这双眉眼肃杀凛冽,比刀剑还要锋利,一眼便可洞穿人心。
原来,待气质转柔,凛冽不再,才是,显露真容。
他们之间,从未有如此刻这般近,近得……能看见他苍白皮肤上细微的纹路,和浅淡瞳孔上映出的倒影。
“储家,储江晖之子,储珩,见过萧娘子。”
深深拱出的手,就在她眼前不远处,恭谨交叠。
储江晖,储江雪……
他是,舅舅的孩子。
她应该唤一声,表兄。
原来心心念念要寻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琉璃塔的光辉时隐时现,雪花被风卷进来,洋洋洒洒地扑进光路,有些落在他肩头,有些挂在眉梢。
江洄的身姿正如霜雪,清泠出尘。
萧芫没有开口,静看他缓缓直身,抬眸。
刹那,万籁俱寂。
眼前有些模糊,她却连眼都舍不得眨,过往的一幕幕染上新的色泽,深意终有了归宿。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赏花宴上,他帮她引走往冷宫去的朝臣并非巧合,原来每一回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眼神,也并非只是因为她未来皇后的身份。
从始至终,他什么都知道。
她唇角弯起,款款而立,声线平静。
“既然,一直不曾相认,江寺卿,你现在为何,又要说明呢?”
眸中波澜掩盖,仿佛只为一个单纯的疑惑。
江洄呼吸一滞,额角隐有青筋绷起,瞳孔中裂出痛意,道道割入肺腑。
他克制着,维持着声线,却眼看便要维持不住。
“从前,是微臣无能,无法将娘子接出萧府。
后来,娘子贵为未来中宫,本就因生母乃罪臣之后受人白眼,微臣,怕连累娘子。”
喉间哽着,泪从眼角滑下,萧芫抬手,用手背往上抹净。
“今日坦白,一是储家冤案因娘子提供的线索,辗转寻得当年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
二是因圣上已隐约察觉我的身份,微臣不想,娘子是最后一个知晓。”
说着,他躬身,恭敬奉上掌心之物。
是一块润泽的半玉,玉质比雪还白,裂口巧妙,玉上以繁复的笔触,刻着一个完整的储字,和一半的江字。
萧芫凝视着,想触碰,却忽然情怯,深吸一口气,才探出手,珍重拿过。
将腰间的玉佩拽下,两块半玉合一的刹那,咔哒一声,复原如初。
玉中间的裂痕,此刻看去,便是一条再自然不过的纹路,仿佛与生俱来,妆点出冷然的奢华。
泪滴落下,浸润刻纹,掌心里,好像就是母亲的温度。
无声安慰着:芫儿,没事的,别怕,阿母在呢。
顷刻泪如雨落,萧芫咬唇,忍耐着没溢出泣音。
哪怕血脉相连,江洄于她也到底陌生,她不想在他面前太过失态。
“阿母,她……”
提到储江雪,江洄眸中暖意渐浓,几乎压过了漫天风雪。
“小姑姑,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也是这个世上,待我最好之人。”
或许,哪怕是与江洄接触最多的同僚,也从未听过他以这样的语气说话。
更不会相信,这样一个如剑般的锋利的人,有朝一日,也会化作绕指柔。
“小姑姑没比我大上多少,幼时储家还在时,父母望子成龙,唯有小姑姑,会担忧我小小年纪承受不住,带着我玩乐放松。”
“后来,家族罹难,是小姑姑不顾自身性命,拼死将我从火场中救出,那时,她也不过刚至豆蔻之年。
逃亡途中,不知多少次,都是小姑姑护住我,从江南至京城的一路,千难万险,历时三年方抵达。”
“可惜,最后一难,萧正清英雄救美,以防万一,我与小姑姑暂时分开。”
泪从江洄面上滑落,他眸光转冷,含着恨意。
“不料,成了永别。”
萧芫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眼眸微眯:“英雄救美……这般说,是他先看上了阿母。”
以她对萧正清的了解,她甚至怀疑,所谓英雄救美,本身就是一场捕雀的局。
后来,阿母也确实成了他的笼中雀。
江洄眼梢低垂,琉璃塔的光芒从他发梢透来,映开满眸璀璨。
不知为何,这亮芒晃得她有些发晕。
蹙眉定睛,视线聚拢了些,江洄肃然的面孔复又清晰。
“娘子莫要忧心,之后的一切,微臣会处理妥当。”
萧芫视线落在他眉眼上,想到什么,浅浅弯起唇角。
手中使巧劲儿一掰,合在一起的玉佩又分作两半。
“我自然相信。”
暖玉落在掌心的一刹,江洄诧异,“娘子……”
“嗯?”萧芫眉眼弯起,“表兄既然主动相认,何以还是这般生分?”
话语传入耳郭,渗入心底,汹涌的暖意骤然充斥。
面前女娘冶丽的眉眼胜过漫天风雪,眸光盈盈融化冰寒,潋滟胜春水。
嵌在掌心的玉石,在这一刻,仿佛款款包裹住了魂灵。
将两条彼此本不想干,蝺蝺独行的路连在了一起,绘就了何为血脉相融,何为……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