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冷冽的风呼呼刮过耳畔,扇过脸颊,许丽久久沉默。
站在原地,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是刺骨的寒意。
往日那些想也不想就能骂出来的话,再也没了支撑,都如眼下的现实一般化作稀泥,最终,她像是脊背塌了似的,颓然转身回了屋儿。
季大强回来的时候,带着满肩膀子的雪,脸色青黑。
一进院先把院门口的箩筐全都踹飞,随后冒着火冲进屋。
张嘴就骂:“你个满脑子都是屎的废物!老子就一天没搁家,咋就闹出这么大的事儿??”
“你到底是干啥吃的?啊?”
“咱琴琴就处几个对象处不成,咋就叫他们骂的那么难听了!”
“你他娘的倒是说话啊!”
许丽耷拉着脑瓜,啥也没干,屋里连个灯都没点。
过了老半天,她嗤笑一声:“骂的难听...这不是很正常么?”
“我原先还是正经嫁给你的,背后都被人蛐蛐是踩着姚杏花的尸体进家门的呢,她连对象都没处,就能跟人亲嘴儿,咋就不能被骂上一骂了?”
季大强浑身一颤,一个箭步冲上来,抬手就给了许丽一个大脖溜儿!
只听“啪”的一声,许丽被打的腮都肿了,半拉身子都栽歪在炕上。
片刻后,她忽然像是疯魔一般,满眼血红地死死瞪向季大强:“姚杏花也好,我也好,在你心里都狗屁不是,对么?”
“你最得意的,就是季琴她亲妈!你就最得意那个死妖精!”
“许丽!你他娘的疯了!”季大强咋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个,先是面色煞白,冷汗直淌,随后跑到门口抓紧摔上门。
他重新冲回来,竟是直接掐住许丽的脖子,“当年我把琴琴抱回来的时候问没问你?”
“咱说好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娃也就是你生的。”
“再者说你跟琴琴妈长得本来就像,只要咱不说,谁能知道?就算娃自己都不可能觉出来!”
“你别说的好像老子多对不起你似的,这些年以来你以为我真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把那些钱全都给季阳造了,让那混账羔子全不知道造哪儿去了?”
“所以呢?你没给季琴偷着塞钱?我没睁一眼闭一眼吗?”
许丽笑容扭曲,哭得满脸花,“你觉得我对琴琴不好吗?啊?我是不是说到做到了?”
“我是偏向大阳,但我让琴琴苦过累过吗?”
“你也好,我也好,就算咱俩单独在一块儿,也是一口一个亲兄妹、亲闺女的,不光嘴上这么骗,心里也都是各自骗。”
“谁不都是寻思就这么骗着骗着,也就跟真的没啥区别了么。”
“就算我偶尔忍不住有火,有气,不也是撒在季春花那个肥货身上了吗?我啥时候碰过季琴一根手指头?!季大强,你说啊!”
“你说!!”
季大强听得脸红脖子粗,失控一般更用力地掐住许丽,“对啊,是啊!”
“这不是挺好的吗?你为啥还要突然挑出来?你到底是安的啥心,你他娘的是不想过了!啊?”
第222章 你有老子洗得明白么?
“......”
“......”
直到大雪铺满整个院子,季大强跟许丽那屋儿的门都没打开。
整个家里,只有季阳的小屋点燃一盏煤油灯。
他屏住呼吸,满脸惶然与失神,终于关严屋门,
小小的缝隙消失不见,一切都做的几近无声。
随后透过窗,遥望院子里厚厚的积雪上留下的两行脚印,
从门口,到季琴的屋子,再到门口。
季阳转过身,像是毫无留恋、毫无牵挂,又像是失去了浑身的力气,最终吹熄煤油灯,仰面摔在炕上。
他又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季春花,胖乎乎的又布满泥灰的脸,坐在板凳上搓着他的衣服。
白天刚被他欺负完,晚上还得给他洗衣服。
妈都没给他洗过几回,更何况是季琴,要是叫季琴给他洗衣服,季大强会不会也拿笤帚疙瘩抽他呢。
......嗐,这东西现在倒也没必要细算了。
因为妈偏向他,季大强偏向季琴。
他们四个人,都是各自护着各自的,各自寻思各自的,咋不算个公平呢?
挺公平的,没毛病。
那,季春花呢?
又有谁向着她呢......
她被自己欺负完,再被妈跟季大强撒火儿,
季琴倒是很少拿她撒火儿,但就是嘴里说甜的,心里骂脏的,就为了更方便使唤她,还得叫她心甘情愿的被使唤。
这到底都是为啥呢,季春花到底是对不起谁了呢,又碍着谁了呢?
碍着他季阳啥了?又碍着那仨人啥了呢。
“还过个鸡吧。”季阳梦呓般嗤笑一声,翻个身把脑瓜埋进被里。
闷声又添上句:“加起来都凑不出个人字儿,都他娘的死了算了,过个鸡吧毛啊。”
“我也死了算了。”
“根儿都烂的,再活也活不出个明白了。”
……
眼瞅着没两天儿就要过年了,地里的劳动也基本告一段落。
等过俩月把种的东西收了,就算是彻底画上句号了。
报纸上报,南方那耗子还没除完,而且还扩散到沿边城市。
最开始的时候大家伙儿还讨论,现种东西再等捐,估计灾荒都得过去了,结果这么一瞧,还有的奋战呢。
正屋榻上,段虎倚着靠枕,半拉身子叫季春花搂着一同捂在被窝里,另外半拉身子在外头。
就这,他还热出满脑门子汗。
孙巧云盘腿坐在一边,慢悠悠地织着双红毛线手套,瞥了俩人儿一眼,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她轻声道:“虎子,你带花儿回后院吧,别叫她搁这睡。”
段虎眉头一皱,压着嗓子说:“不成,她最近新添个毛病,我一动弹她就醒。”
“再过会儿的吧...”
“过会儿等她醒了,我还惦着给她做口吃的呢,等吃完再回去睡。”
说着,他又随手给她掖掖脖颈处的被,掖完往下咽咽唾沫,“不行了妈,您再给我倒碗水,冰叭凉那种。”
“我感觉我要热厥过去了。”
“噗—”
“行,行...”
孙巧云实在忍不住,憋得肚子都疼,赶紧撂下毛活儿下地去弄水。
蹬上鞋她还不忍怜惜道:“你说这镇里也是,扫盲就扫盲吧,正赶上要过年还催上啥进度了。”
“等明年开春儿再整不就得了?”
“花儿好不容易把身子养好不少,我瞅着这些日子这又瘦了。”
“今儿这回来没吃几口饭呢就犯困嘞......”
说到此处,孙巧云忽然一顿,“虎子,她别是...”
“不是。”段虎立马道:“我俩那啥了,...那个,有不了娃。”
他耷拉眼皮看看她恬静的小圆脸儿,眸底深浓,“先不要。”
“这些日子确实是又瘦了,前天忘跟您说了,我抽空去村委会找她来着,请了会儿假,带她去了趟张大夫那。”
“张大夫正好弄个称体重的,我逼着她称的,也是瞅着她瘦的太明显,不放心么。”
“称完一百三十吧,我估摸着...得比结婚那会瘦了二十斤呢。”
孙巧云惊道:“你咋知道瘦二十斤?天老爷,咋瘦这么多。”
段虎不以为意:“那沙子扛一袋五十斤,三袋差不多跟她原先一样。”
“估我还估不出来?”
孙巧云忍不住抬手打他:“你个粗货!哪有拿沙子比自己媳妇儿的!”
段虎理直气壮:“那我也没别的可比啊...反正就是没事儿,张大夫说她原先那个胖吧,一部分就是啥失调还有个啥...湿气是啥的,”
“反正喝了药,再加上吃好睡好,完了每天规律动弹动弹的,是好事儿。”
“还说应该不会再瘦了。”
“我丈母娘不就胖乎的么,这玩儿挺大一部分也是遗传。”
“是,是,可别再瘦了。健康就行。”孙巧云转身走出屋,给段虎弄水去了。
段虎提起口气抹把汗,又往怀里瞅,眯起眼闷哼:“再瘦老子指定不能干了,高低得给你喂回来点。”
“啧...瘦吧儿的有个屁意思,摸着不带劲啃着也不带劲。”
“......”季春花实在忍不住了,“腾”地一下烧红脸,睁眼就瞪他:“你烦不烦呀你,就非得说这个。”
“不带劲你别摸,哼...你也别啃!”
段虎混不吝一笑:“咋不装了,接着装啊?”
季春花艰难道:“我本来是没想装...那,那妈冷不丁的问是不是有娃了嘛,你又说咱,那,那啥了,”
“我就没好意思睁眼。”
“那有个啥的,妈本来就懂得比咱多,咱也不能啥都不说。”
段虎脑瓜一低亲她嘴儿,“老子也臊得慌来着,这不也努力适应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