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状元郎的小妾 第181节
“如此患得患失,便一时乱了心神。”
纪慎长长叹了口气。
纪慎身上背负了太多,面对这种决定人生走向的大事,难以保持平常心也是人之常情。
而且,乡试本就是一道坎。
范进考了大半辈子,五十多才中了举。
寻真也不知怎么安慰,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走,请你吃饼。”然后问他,都考了什么题,两人一路走着,聊着聊着,纪慎感慨道:“竞舟,每与你研讨,便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你心中无所欲求,故能察人所未察。”
“而我不过为求名逐利而应试,如此功利,落第亦在情理之中。”
“竞舟若能主政一方,定能造福百姓,青史留名。”
寻真咬了一口饼,迎着太阳,温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皮肤下的血液仿佛也被这阳光照得热起来。
在人来人往、嘈杂喧闹的街道上,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午后,寻真随口说了一句,足以彻底改变她命运轨迹的话。
“我明年和你一起考如何?”
而谢漼那边。
凤阳府灾情稳定下来后,一众官员皆回朝复命。谢漼此前呈过外派泗州的申请书,圣上论功行赏之际,谢漼顺势请命。天启十七年二月,谢漼正式升任泗州别驾。
于此同时,寻真正好从泗州前往苏州求学,两人这便错过了。
天启十九年六月,谢漼任职期满,回京述职。
屋中,谢漼静立在桌前,不紧不慢书写奏抄。夏日庭院,格外安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
永望接替承安之职,一直随侍谢漼左右,三年磨砺,已能独当一面了。
这三年,永望一直在做一件事,便是暗中派人到各地找那两个杀害柳姨娘的凶手。只是人海茫茫,错过了最佳时机,无异于大海捞针。
永望如实报告进展,头都不敢抬起来。
谢漼却并未苛责,让他退下。
待奏抄写完,谢漼看着窗外的景。
最多三年,定能抓住了。
金銮殿上,圣上道:“谢卿受命治水,初任都水监丞,治水之功甚伟,后出为泗州别驾,勤勉为政,州内大治。朕心甚慰,今擢卿为国子司业,望卿于庠序之中,振德育人,不负朕望。”
谢漼出列,行礼谢恩。
众臣心里直叹,旱灾、洪灾都让他碰上了,二十六岁便穿上绯袍,当真是命里带了升官的气运啊!
羡慕不来的。
那洪灾那般凶险,据说,好多官员都染上疫症,还留了病根,这样的升官路,一般人还真走不了。不提旁的,单说谢漼还通岐黄之术,跟他一道的官员都没染病,医官紧缺之时,他便替上,为官吏百姓开方预防,如此全才,只要给他机会,他便能大放异彩。
谢璋生辰当日,天气格外得好。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谢璋已自行穿戴好,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每逢此日,谢漼便会亲手为他煮一碗长寿面。
头一年,谢璋不愿再过生辰,甚至看见厨房送来的面都吐了。
谢漼察觉到谢璋心中郁结,头一回下厨,为谢璋煮面,温和地对儿子说:“不是你的错。吃吧,吃完了,我们再祭拜你娘。”
谢璋的眼泪掉在碗中,哭着将所有的面都吃完了。
因为远在泗州,路途遥远,不便回京,父子二人只能在庭院中祭拜。
今年回了京,定是要去坟前拜的。
谢璋囫囵吃完了面,整理着装,在谢漼面前站正了:“爹,我好了。”
父子俩拿着祭品上了马车。
三年没来,坟头已长满杂草、野花,谢漼拿了工具来,慢慢打扫,将墓碑和墓前坪清扫得干干净净,整个坟前焕然一新。
谢璋力气小,做不了重活,便将祭品整整齐齐摆好。
猪牛羊、水果和糕点,都是谢漼事先让人备的。
摆好祭品,谢璋又小心翼翼地从箩筐中取出纸扎。
这些纸扎都是他跟着谢漼慢慢学着做的,父亲说,纸扎做成什么样,烧给娘,娘在阴间便能有一样的东西了。
于是,谢璋做了大房子、车马,纸人及各种生活用具,这样,娘在地底下也能过上好日子。
点香,燃纸钱。
谢璋跪下,乖乖地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时,脖子前的那块葫芦玉佩轻轻晃动着:“娘,儿子如今学了许多本事,爹常夸我呢。”
“您在地下过得可好?银钱可够使?爹准备了好多钱,都给你烧去了,还有两栋大房子,一栋是爹画的,另一栋是我画的。我画得没爹好,你要是不喜欢,就住爹那栋。还有……我做了好些纸人,你若看见了,便可使唤他们帮你做事……”
谢璋眼中含泪,磕磕绊绊讲着。
待谢璋说完,谢漼道:“恒哥儿,你去马车上等一会儿,我与你娘还有话要说。”
谢璋点点头,远处候着的仆从便领他下山,谢璋回头望了一眼。
谢漼背对着他,单膝跪在坟前,手缓缓抚着墓碑。
半个时辰后,谢漼下山了。
回去路上,一大一小都沉默着,中途,谢漼叫停马车,叫人先送谢璋回去。
谢漼拿了把铲子,进了谢府。
这条路,谢漼闭着眼睛也能走到。
谢漼进来后,仆人们纷纷停下脚步,目光追随着他。
有人许久才回过神,不确定地问:“……那可是五公子?”
“是五公子!五公子今日怎回府了?”
虽已三年未见,可谢漼风姿依旧,众仆人都很快认出了他。
有人一拍手,道:“是了!今日是柳姨娘的忌日啊!”
提到这个,众仆人都唏嘘不已,不再说了。
走近了,谢漼再次看到那处焦房。
如今再看,已没有当日那般撕心裂肺,仿佛将灵魂都要碾碎的感觉。
谢漼立在院门口,定了定。
与正房的枯败不同,院子两边郁郁葱葱,野草疯涨。橘子树和石榴树,因无人采摘,果实成熟后便掉落于地,化作肥料,就这样一年又一年地长着。
如今已亭亭如盖,硕果累累。
谢漼来到榆树下,挖那两坛葡萄酒。
拍去酒坛上的泥土,暂放在榆树下。
谢漼推开门,走进屋内,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处角落。
那日,他不敢进卧房,如今,终于能直面了。
回忆如潮涌般灌入脑海中。
走出正房,他又将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蓦地,他视线定在一处,脚步也顿住了。
那是他派人从潭州运来的斑竹。
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外面一圈是斑竹,里面却是普通竹子。
谢漼便唤人将月兰叫来。
月兰仍跟着谢漼,谢漼外出立府,自然也将她带走了。月兰听闻谢漼唤她回谢府,有些诧异,匆匆赶来。
谢漼立在竹前,问:“斑竹中怎混有其他竹子?”
月兰盯着那处,思绪飘回从前,恍惚片刻后道:“是姨娘……在您赴陇州后,有一日,她想做几把竹椅,便砍了几根斑竹,奴婢瞧见后,急忙拦住了,还道这是爷您极为珍爱的竹子,姨娘怕爷责罚,便……让瑞宝买了普通竹子,将里面的斑竹移到外面,普通竹子种到最里头,姨娘忙活许久呢……”
谢漼视线凝在那片竹上,似乎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番景象。
心下隐隐作痛,痛感愈发烈,谢漼躬下了身。
不过区区斑竹罢了。
他怎舍得怪她。
第110章 “怎能?”
回去后,月兰跪在谢漼面前,想为自己赎身。
谢漼静默片刻,同意了,问了问她往后打算,然后让永望取了身契给她,予她一笔丰厚的银子,足够她安度余生。
谢璋闯进书房,衣袍带起一阵风,急切地问道:“爹为何要赶月兰走?”
自谢漼立府后,月兰便一直照料谢璋起居。
小男孩望着庭院中渐行渐远的背影,声音哽咽:“……那是娘身边最后一个人了。”
谢漼只淡淡道:“她是自己要走。”
“月兰常同我讲娘的事……”谢璋眼中噙着泪,“她走了,就再没人跟我说这些了,我不要她走……”
“恒哥儿想知道什么?”谢漼伸手抚过儿子发顶,“我也知晓不少你娘的事。”
哄完孩子,书房重归寂静。
谢漼开了一坛酒,醇厚的葡萄酒香弥漫开来。
夕阳西下,暮色渐沉,橙黄的余晖透过窗棂,给屋内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暖光。
心口钝钝地痛着,他斟上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谢漼闭目靠在椅背上,任由回忆汹涌而来。
过了一会,谢漼起身,走向书架深处,取出一方木匣。
这匣子崭新发亮,表面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