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武侠仙侠>临渊问道> 第108章

第108章

  他们为何不现在就走呢?
  第94章 猎场
  如果三元醮的事情败露, 仙门世家便要疲于应对这一丑闻,再难掩人耳目地干这种事。
  杨心问看向雾淩峰的方向,停下了脚步。
  陈安道心里虽乱成一锅粥, 可也感受到了杨心问这一驻足。
  他方才一直把头埋在杨心问肩上,生死不肯抬起来,这会儿才露出了双眼睛, 轻声问道:“怎么了?”
  “师兄, 我在想……”杨心问顿了顿, 还是开口道, “我在想,那岁虚阵当真有必要去拦吗?”
  他说得犹豫,心里却是有主意的。
  “叶承楣的昭雪之所以会吞人, 是有彦页从中作梗, 让其阵不得昭雪,才会食人为继。可眼下的岁虚阵,本就是阳关教为了揭露三元醮而布下的,他们没必要对被卷进阵中的平民百姓出手。”
  “本就没有人要受害。”杨心问看着脚边的积洼, 他与那水中的陈安道目光相触,没由来的有些紧张, “我们、我们不如就趁现在走, 事情败露, 主事人肯定要被千夫所指, 分不出余力来抓捕我们。”
  “说到底……”他有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挪开了半步, “从一开始就是仙门造孽, 我们凭什么要帮他们隐瞒?”
  积洼没了他二人身形的遮掩, 镜子样的水面立时便被落雨击碎。点滴荡漾出的波纹推开了他们的衣角, 二人像是能在这点积水的见证之下就此远走高飞。
  久得像是秋果再生春芽,又短得不够杨心问做完一场美梦。
  他感到陈安道本是蜷缩在自己身后的,此时却像是舒展了些。
  没什么力气的手臂很努力地环住了自己,宽袖拢在他头顶,是个安抚一般的姿态。
  无声地告诉他——不行。
  杨心问偏头蹭了蹭那袖子,言语间带了些鼻音:“你说话不算话。”
  那鸦黑的宽袖几乎将杨心问整个脑袋都罩在了其中,身后人缓缓叹了口气:“与你说好的事情我没有忘,只是三元醮的事情若当真败露,这天地之大,我们又有何处能容身?”
  杨心问不明白:“若事情败露,他们难道还要拿我们?”
  山风吹得太大,催得云翳动荡不平,天边时晴时雨,照得积水的地面比高天悬日还亮眼。
  陈安道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杨心问的肩头:“三元醮与三相是仙门为了对抗邪祟与深渊,历代呕心沥血的结果。可这主意虽是仙门想出来的,用却并非只有仙门能用。”
  他说得轻而缓,仿佛不忍落叫杨心问去想这些。
  可这世道已不是他们闭着眼还能安然无恙活下去的地方了。
  风卷着雨水斜斜地飘来,在避水诀上激出点金色的碎花。
  杨心问让那宽袖罩着,闻着大抵是这世间最能叫他舒心的气味,却依旧止不住得开始打颤。
  三元醮与三相可请深渊成人,哪怕只是半个深渊,也能成如李正德这般的天下第一。
  只要学会了阵形和口诀,堆出足够多的人命,谁都可以成三元醮。
  雨声渐急。
  “修仙入魔都太远了。”杨心问喃喃道,“既然仙家能做,我为何不能做?”
  他眼里是在破庙里垂死的那个自己。那个可怜的,贪婪的,与这世间所有仰望仙门的百姓无不同的自己。
  “深渊并非仙门的所有物,我也可以有,只要杀足够的人成三元醮,然后狩猎三相的候选人。”
  “我便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彼时人皆虎狼,凡民行于大道,却要恐慌于那擦肩而过之人是否要用他祭坛;仙者除魔卫道,亦不知对他感恩戴德之人是不是要抽他灵脉成骨血,诓他面见深渊当心魄。
  就连元神已成形的宗师亦不过饿狼眼中肉,世上人若不为刀俎便只能为鱼肉。
  “如若此事败露,这偌大人间便如毒蛊,无论是凡民还是灵子,人人都有入场的权利。”陈安道说,“而你我是已然成形的心魄骨血,哪怕从仙门跑出去,其他人又会放过我们吗?”
  远山雾霭沉沉,天光镶着云边,用那一点点的日光哄着人以为长夜已去,今朝便要有个璀璨的日出。
  可那残忍又虚妄的光很快便被乌云遮掩过去,只等下一阵风来,故技重施地诓骗地上仰头久望的人。
  杨心问怔怔地看着那宽袖上的银线压边,许久长出一口气,眼眶酸涩,却到底没有落泪。
  只是偏过头,与陈安道埋在他颈边的脸碰到了一处,小声道:“算你还没有黑了良心,还记得与我约好的事。”
  “下次。”杨心问重新朝着雾淩峰奔去,“下次师兄可不许再拒绝我了”
  陈安道轻轻嗯了一声,二人离得近,便是再小的声音杨心问也听得见。
  他心头压着的阴翳像是能被这一句应允给吹散,哪怕他连陈安道是不是真心实意的都不知道。
  假的也没关系,杨心问想,师兄手把手教会了他对待毫无防备的符修的手段。
  打晕了带走也是种办法。而且这不能怪他,是师兄言而无信的错。
  山间积水路滑,可杨心问的脚步却越发轻快,他的灵脉里慢慢地又聚起了灵力,开始与那躁动不安的魔气相持。
  行至山峰底,杨心问正在犹豫是取道雨淩峰,经过百藤索道去雾淩峰,还是直接往雾淩峰走,却听一道清亮的少年音自天际传来:
  “好极好极!终于见到人了!”
  他们同时抬头,便见一弟子在他们头顶御剑而下。
  那人瞧着二十有余的年纪,一身弟子服浆洗得发白,腰封上按规制应有的玉石不翼而飞,还隐约有破洞。浑身上下除了腰间的木牌外没有任何佩饰,连剑鞘上都不见花纹,头发梳得规整,只一素色的发冠端立在头顶。
  杨心问对“素雅”的品鉴,仅限于瞧着素但贵得惊人的玩意儿,眼前这弟子在他看来,只是纯粹的寒酸。
  他一边心里骂人寒酸,一边急退两步,不敢叫人轻易近身。
  倒是他身后的陈安道认出来了,轻道:“是玄枵长老的弟子,夏时。”
  这名字杨心问隐约有些印象,再细看夏时那穷酸样,杨心问想起来了。那日天矩宫大闹一场,庄才遣来向他致歉的就是这人,带了十几个灵石来结果吃了他的闭门羹。
  “姚垣慕说玄枵长老叛了。”杨心问抽剑出来,眉间刚压下去的煞气又再度浮现,“这人是敌非友。”
  眼下他灵脉之中两力相冲,一旦遇敌,便是不受控地开始在他体内乱窜。
  陈安道似有所感,开口道:“凝神,默口诀。”
  清心咒杨心问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可眼下他们两人一个行动不便一个灵脉空虚,若来者不善,那除了他这一身的魔气,他们还能仰仗什么与人相斗?
  “听话。”
  耳边的声音没了方才那隐约的温柔,而是陈安道惯常的沉静。
  杨心问最恨的就是这沉静,一旦陈安道用这种语气与他说话了,那便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迟早有一天他也要来下这样的命令,杨心问心想,他总有一天要对陈安道说一句“听话”。
  见杨心问亮了剑,夏时惊恐道:“二、二位师弟这是何意啊?”
  他方才便觉得这两人形容有些诡异,向来极重整洁的陈安道身上沾着血,还穿着陈家的家主袍,而那杨心问披头散发,只穿着件红衫。
  这红衫乍一眼没瞧出来,仔细看着才发现是被血给染得均匀又透彻,脚上不着鞋履,眼下抽剑相对,颇有疯癫之相。
  夏时略微一顿,手伸向腰间,却不是拿剑,而是把自己的腰牌举了起来道:“二位……我是同门弟子啊!陈师弟,我们一同品过茶的!杨师弟,我给你送过礼的!虽然你没收……”
  杨心问皱了眉,一时分不清这人究竟是装傻。还是真的对现状一无所知。
  “夏师兄,你为何会在山上?”陈安道拍了拍杨心问的肩,示意把他放下来。
  杨心问依言照做,这回倒是把乌木杖老老实实还了回去。
  不仅把乌木杖还了,还很是同门情深地搀着陈安道另一边手,伺候宫里的娘娘也不过这般周道了。
  “我?师父让我护送一位贵客下山,可我在山顶遍寻那贵客也不见人,又忽然看见雾淩峰山头生变,这边又莫名降了天劫下来,刚往这来,便见到了二位。”他面上倒是沉稳,不见多少惊逢巨变的恐慌,反倒好奇道,“你们见到那天雷了,劈着谁了?”
  他的模样甚至有些太沉稳了,让杨心问心中对他的犹疑更甚。
  陈安道知他心中所想,偏头小声道:“夏师兄性子和顺沉稳,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
  “沉稳?”杨心问嘟囔,“我看是缺心眼。”
  夏时没听见,只是双手略微比划了一下:“一个肚子浑圆的贵客,身量不高,师父们叫他衡阳公,你们可有见到?”
  “确实瞧见过这样的人物。”陈安道说谎不打草稿,“不若我们为夏师兄引路?”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