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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另一边,夏时已经站在了庄才面前,他到底是没找到那位衡阳公,眼下很是尴尬地挠了挠头,小声道:“师父,对不住,我没找到那位贵客。”
  庄才的形容狼狈,冠上的发左一缕右一缕地冒出,似修剪不当的盆景。
  他怀抱着自己的罗盘,并没有看夏时,只是缓缓道:“无妨。”
  听到他们这边的对话,不省君终于开口:“玄枵长老的论处之后自有定数。”
  他自来到此地之后,便一直不曾言语,只是握着剑,看着面前这一众匍匐的百姓,“先处理要事。”
  杨心问退回到了陈安道身边,他手中的剑在此轻颤了一下,这回他若有所感地抬起了头,不省君那凤凰相环的银冠在初霁的日光下闪过冷光。
  叶尖落下了一滴雨水来。
  他有些愕然,有些恍惚,梦中的惨叫声忽然间萦绕在他耳边。
  杨心问没有试图止住手中剑的共鸣,所谓元神成剑的剑修,便是这般杀心未起,杀意已至,君子剑比不省君更快地有了决意。
  而所谓心魄又约莫是这般,脑海中还并不理解,魂魄却已经嘶吼了起来。
  “今日雾淩峰的这些凡民。”君子剑剑锋映射出一道冷光。
  他太快了,那光甚至是在一式已送出之时,才映到了面前人的眼中,“一个都不能留。”
  “镪!”
  如血影般的身姿闪过,君子剑与一把破剑相撞,只一下便将那剑震得稀碎。
  杨心问和不省君在那断锋间四目相对,世上第一的剑修在瞬间露出了全然愕然的表情。
  不省君这一击快得连李正德都没有追上。
  这个不过兴浪的小子竟像是未卜先知,悍然挡下了!
  可那也不过是一瞬,不省君随即便又成失相第四式——狂人言,竟是要直接连着杨心问一并砍光这周遭的百姓!
  杨心问虎口被震麻,手中剑已寸断,他定睛看着那碎剑,没想着要死了,却是回忆起了夏听荷的那柄川断。
  他手腕轻旋,那点刚养出来的灵力如春风而起,温和地牵引着断剑碎流,接着迅速扩大,疏忽间如被秋风残卷的落英一般,纷扰而至。
  万千断片如铁屑银蝶,纷飞翩跹,又生肃杀之气,冲着不省君势破万军的狂人言悍然冲去!
  那落英却迷了李稜的神,他迎着日头,残片在千百个方向朝他的双眼反射着光,迷蒙得如旧日残梦。
  夏听荷练这招时用得本就是山上的桃花,她连树上的花都不舍得用,只愿荡起那满地的残红,行这锋利的杀人剑。
  “你是何人?”不省君指骨泛白,眼里红得滴血,“你为何会狼藉阑珊剑!”
  杨心问的招式未断,这一手之后,他再度翻身,行红枫城伴生无我剑法,第十二式——孤影成双人,再推那断剑流寸进:“什么破名字!就不能取得吉利点吗!”
  他借这推势,将自己荡远了开来,不省君已对他起了杀心,再行君非我第七式——恨生,剑如长虹而去,却见杨心问忽而凭空变向,朝着剑锋反方向飞去。
  不省君转头,却是陈安道已抢下了上官见微手中傀儡丝,十线齐发,捆住了杨心问的脚踝再猛地拉了回来。
  杨心问落地再横剑,不省君朝他冲来,耳边却忽然荡来一声厉喝:“你干什么!”
  雾淩峰上罡风乍起,掀得一山头的人头顶发凉。不省君元神里剑意锋芒竟是被这一声厉喝震得黯淡,他踉跄一步,咬牙抬眼,李正德在远处看他,口中再起无字诀:
  “定。”
  不省君霎时便如浇筑的铁人般定在了原地,浑身灵力运转滞涩,连要做一个扭头的动作都万分艰难。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人人在这瞬间都有各自的盘算,可所有的盘算能否实践,决定权并不在他们手中。
  他们必须要争取到李正德!
  “星纪长老,你这是做什么?”路游子率先道,“不省君乃一宗之主!”
  他横眉冷对,训得李正德下意识便慌了,却是旁边的杨心问撕下了乖驯的脸皮,冷声道:“那宗主又是什么意思,对着这一群百姓提剑就砍?岁虚阵之中的东西他们并未看见,为何不放他们一条生路?”
  只听一声冷哼,众人看去,庄才就坐在崖边,看也不看这些人,只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星盘,像是自言自语道:“人傀裂首分尸,这么多人看着,难道不能算在你们头上?”
  夏时不知他师父的“你们”是指谁,只能惶惶然地抱膝坐在一旁。他不敢想师父是如何知道人傀的事的,那会儿他们分明还没有上来。
  正惶恐着,他却抬眼见师父递给了他一只动莹虫。
  他有些犯傻,庄才向来爱惜那星盘,他们山峰太穷了,卜修研究阵卦和星宿又烧钱,他们连衣服上的挂饰都经常拿出去典当。
  这动莹虫一个便价值千金,动与天应,他自小便喜欢盯着看,可庄才连星盘都不曾让他们多摸两下。
  “拿着吧。”庄才没看他,“你不是自小喜欢这东西吗?”
  “师父……”
  “为何来这雾淩峰上?”庄才像是在问他,却没有在看他,“我分明让你去待在霁凌峰顶的。”
  夏时讷讷地把杨心问二人借剑的事情说了。
  他有点害怕,今日的师父似乎与平时不一样:“师父……对不起,徒儿不该乱跑。”
  庄才仰起头,阖了眼,像是在享受这并不晴朗的日光。许久才睁开,笑了一声:“无妨,我本就打算在此时传信唤你上来,你提前来了……这其中必定是有某种命数。”
  “一种我还没参透的道理。”
  陈安道点了纸阖天,隔开了那群已经快吓疯了的平民:“就是为了当场查清和解释此事,且为了防止他们自相践踏,我们才将他们留下来的。”
  不省君摇头:“他们在山下看见了祭品入山门。”
  “还有麻瘸子。”闻贯河开口,“从正门上来的人都看见了麻瘸子。”
  听到这个称呼,杨心问忽而一愣。什么麻瘸子,岁虚阵中他便听那两个大汉谈及过此人,不、不止那两个人牙子,还有富宁镇的伙计和季铁——
  “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人了。”陈安道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提及此事,“便是看到,也难寻踪迹。更何况这些百姓在山下讨日子已是不易,哪里能得空去追查这些事?”
  “他们或许不会查,但是要查的人能从他们口中敲出人证来。”路游子摇头,“阳关教和司仙台此番来势汹汹,剑指临渊宗和几大世家,就是要借揭露三元醮之事把我们悉数拖下水。”
  上官见微斟酌一番,还是说道:“如果司仙台此时再散布三元醮的说辞,这些人便会想起今日这诡异的一幕,有他们为证,确实是……”
  实话实说,上官见微心中有不少计较。
  他并不关心临渊宗的命运,他们上官家这一代在临渊宗的子弟并不多,在雒鸣宗的反倒多些,而且来时听不省君所说,这事是司仙台筹划的,他可不愿意卷进司仙台和临渊宗的争斗之中。
  但是前有姓陈的鳖孙算计他们,后有三元醮的事情被扯了出来,害得他不得不站队。
  这三元醮是临渊宗牵头的,从临渊宗的祖师爷提刀客开始,这宗门便是以钻研渊落之理起家的。三大道的大家几乎尽数出自临渊宗,包括提出三相说的庄千楷也是临渊宗的外门弟子。
  可论及参与,他们几个大世家一个都跑不了,就连雒鸣宗、长明宗的宗主和长老也脱不开关系。
  而且这事一旦暴露,下界能乱成什么样,他光是想想就哆嗦。若只是对临渊宗不满,要他们偿人命都还只是小事,一旦让百姓都知道了其中法门,彼时五步一小血阵,十步一大祭坛,这世道还能活吗?
  但眼下这事儿却是还没到不可回旋的地步。他们及时截停了岁虚阵,要紧的部分这些人确实没看见,只要三元醮这事儿能混过去,那这些估计是司仙台或阳关教弄出来的人傀,跟他可就没关系了。
  啧,上官见微拽出了袖里的红绳,在手下细细翻着,又觑着其他两人,琢磨道:该如何行事呢?
  “今日这些百姓上山,却再无人下山。”陈安道说,“宗主难道觉得临渊宗跑得掉吗?”
  “与三元醮的秘密相比,临渊宗的存亡不值一提。”不省君哪怕被定死在那个动作间,依旧不显得狼狈,简直像是李正德有意将他定格在此时一般,“他们决不能活着离开。”
  感受到那边氛围僵硬,夏时不由得将掌中的动莹虫攥得更紧了。
  他下意识地往庄才的身边靠了靠,哪怕那边是悬崖。
  见他靠了过来,庄才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那笑意很轻很淡,可却让心大的夏时几乎要忘记今日发生的一切,只想坐在那里,问师父今个儿中午去哪个峰上打秋风。
  庄才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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