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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杨心问点点头:“确实。”
  心里想:“活该饿着。”
  “那群妖兽被关在下面。”提灯士领着他们继续往下走,“二位仙师随我来。”
  再往下,光线便骤然暗了下去。
  流水声渐远,阴郁滞涩的浊气扑鼻而来。杨心问的眼光亮阴暗处皆能看得很清,发现就连脚下的楼梯都从木阶变成了粗石,坑坑洼洼不说还落差不一。
  他想起以前当过几回瞎子,走这种路曾经一咕噜摔到底儿过,骨头碎得头跟脚能挨一处。
  一开始还挺不适应,后来发现反正那死猴子天天封他灵力,这样下山倒还挺快。
  杨心问看着这路又在心底骂了几遍无首猴,随即回身提醒陈安道看路,却感到手叫人握住了。
  “太黑了。”陈安道的声音传来,整个人也似乎往他这里贴近了些,“我看不清。”
  那声音清清冷冷的,杨心问却莫名从中品出了些撒娇的意思,忙反握回去,用柔得有些恶心的嗓音道:“确实太黑了,你跟着我。”
  那提灯士不知后面什么明堂,只老老实实说:“本来这里也有几颗夜明珠的,但是让监正大人挖了供给了上面那层,说是这层关的囚犯,给个明火诀就差不多了。”
  杨心问不是很关心囚犯,也不关心白晚岚的爱好。他这辈子没那么认真走过路,紧盯着眼下一阶一阶地走,别说滚下去,连打滑的机会都没有。
  “这路不好走。”杨心问絮絮叨叨,“师兄你看不清,一不小心就要摔了,这里一摔可不得了,指不定就直接到底儿散架了,走慢些——诶,抬脚,小心了,这一阶特别高……”
  一小段路走了也不知多久,那提灯士在前面脚都快蹲麻了,他俩才慢慢腾挪下来。眼前是泛着泥腥的石板路,潮湿且油腻,还有些深靛色的可疑污渍。
  几张明火诀在石壁边燃烧,勉强照亮了中间几个巨大的笼子。眼下只有那一个笼子里热热闹闹,杨心问一眼便瞧见了笙离和翠青。
  陈安道松开了他的手,往笼边走去。走出几步,却又忽而回头看他:“一会儿回去,我有话要与你说。”
  第132章 空欢喜
  “什么——”
  “话”字尚未出口, 便听那笼子里传来一声巨响,杨心问看去,那翠青大吼一声, 随即死死地咬住笼子的铁杆,面羽尚未收拢,五指上隐隐得见利爪, 朝着笼子上猛抓。
  笼子上的封符金光不歇, 无论里头的妖兽如何挣扎, 笼身依旧安如泰山。
  除却翠青, 其他的妖兽也是各有各的精彩:有些在一旁瑟瑟发抖,有些已经显出原身虎头来,却跟人一样紧紧咬着自己的指甲, 有些凶性大发, 在笼子里和同伴斗起殴。
  杨心问觉得这笼玩意儿可比上面那层有意思多了。
  另一边的小桌两侧,白晚岚和一个马头人对坐着。那马头人带着枷锁,似乎只能发出马叫声来,无论白晚岚问什么, 他都只是喷着嘴唇哈气。
  “几个时辰前还人模人样地垂帘高座,一掷千金叫卖活人。”杨心问绕了一圈, 找到了跪坐在一角的笙离, “现在原形毕露, 倒是比方前威武豪迈了不少。”
  “画先生在哪里!”翠青的脑袋追着他转, “楼主呢, 楼主呢!”
  杨心问见白晚岚那边屁也审不出来, 就把那边的椅子拖到了笼前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两手搭在膝上, 冲翠青笑道:“你当时不是也在吗, 现在问来做什么?”
  翠青猛地将头撞在笼上,一下、两下、三下……好像真以为这样能把笼子撞开。
  “画先生呢?”
  其他的妖兽也开始叫了起来,寻人一般此起彼伏地叫着“画先生呢”“你看见了吗”“画先生在哪”“楼主在哪”,交杂在一起,听起来简直像念着某种恶咒。
  “画先生在哪儿,无非也就两种可能。”杨心问抱臂胸前,“要不逃了,要不被我们抓回来了,你希望是哪个?”
  翠青张了张嘴,却又一声不吭,依旧拿头撞着笼子。
  杨心问看着这群魔乱舞的场面:“你们这幅样子是怎么在京城藏这么久的?”
  “送去蕊合楼的人,每月都是这个时候到。那万千花来千子声,也是每个月这个时候举办。”陈安道忽然开口,若有所思地敲了敲笼子的杆,指节叩出了一声声清脆的响来。
  那静默许久的提灯士这会儿慢慢探出脑袋来,嘴唇颤抖,口中嗫喏道:“什、什么意思?”
  陈安道垂下眼去。杨心问却见那白晚岚忽然目光复杂的看向了陈安道,眼里似苦似恼,半晌回身,狠踹了一脚石壁。
  “仙师?”提灯士颤生生地提高了点音调,又问,“您方才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那画先生的手艺不大过关,没法一劳永逸。”杨心问将那二人的古怪尽收眼底,却也没有多问,转而给提灯士解惑,“这群妖兽要维持人智人形,每个月都要重新宰一批人来——哦,不对,按那画先生的说法,那些人不是被宰了,而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提灯士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牢里的地面潮湿,光线昏暗,提灯士只觉得自己像是落进了沼泽里,许久喘不过气来。
  “蕊合楼……”他吞了口唾沫,“从三年前就有了……”
  “每月一次,三年便是三十六次,每次大概三十多号人。”杨心问看那提灯士一副想算清楚的模样,帮忙道,“总共死了千来人吧。”
  提灯士抱着脑袋,难以置信道:“这群魔物吞了千来人……”
  “那又如何?”翠青在笼子里大叫,“三年前的京乱若非我们助阵,内外城里几十万百姓,驻京军近万人,哪个活得了!这三年间我们又打退了多少意图入京的魔修妖兽,老娘是你恩人!老娘是你祖宗!吃你千百人来怎么了!”
  “狗尚且会撒尿抢地盘,你们也差不多。”杨心问懒得跟笼中兽讲人伦道德,“况且就你们这水平,哪里是那些大妖的对手,当年能退敌,是靠的你们,还是那只能杀了神使的鸟怪?”
  翠青的头越敲越快,越敲越用力,鸟嘴长了出来,翅膀也露了尖:“那是我们应得的,为何不许……为何不让……画先生呢……画先生呢……”
  整个地牢里又开始响起一阵阵的问画先生何在的声音。
  渐渐的,那声音逐渐统一,慢慢变得整齐。
  画先生呢。
  画先生呢。
  如唤灵回魂,如稚儿学语。
  杨心问忽然转头问:“救下来的人如今安置在何处?”
  白晚岚从方才开始便面色阴沉如水,闻言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在上面。
  “那些被运进蕊合楼的人我们悉数救下来了。”那提灯士想起来他们好歹是救下来了一批人,忙起身道,“可那些人是从外地拐到京中的,又不知被下了什么手段,跟失了魂样的,问什么都没反应,眼下没法告知家属,只能先安置在二楼了。”
  “失了魂样的?”杨心问下意识便说,“不如我——”
  他话说一半,却突然停住了。
  一屋子的人看向了他。杨心问迎上了陈安道的视线,想说的话便越发说不下去了。
  可陈安道却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才刚出来,就又想进去?”
  杨心问没敢吱声。
  “不行。”陈安道盯着他,“那种邪术不许再用。”
  “你不也天天用邪术吗。”却是白晚岚公平公正地嘴欠道,“你也没少学恶咒啊,那铃铛里都开始存魔气了,你还好意思管别人?”
  陈安道冷冷地看过来,白晚岚也不当回事,他从方才开始情绪便格外差,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那头的提灯士在这窒息的气氛里待不下去,又觉得自己听到了要命的东西,匆忙行礼告退。
  地牢里一时只有针锋相对的三人,和一笼子要生要死的魔物。
  “我不过是提一嘴而已,也不是真的想去。”杨心问可不跟白晚岚站一边,忙划清界限道,“而且那些人多半就是喝了些迷药,神志不清而已,未必就真的是心魄出了问题,我犯不着用魇梦蛛网。”
  陈安道闻言面色稍霁,点头称是。可白晚岚今个儿似是铁了心要讨嫌,先是看了眼陈安道说“万一真有蹊跷呢”,随后又狠瞪着杨心问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随后双手一挥袖,一副天下人负我的模样走了。
  估计这地儿他也不常来,刚走上两节石阶就往下摔。
  他也不觉得尴尬,原地爬起来,又是一副“天下人和这石阶都负我”的气势,大跨步离开了。
  “这人怎么跟当年蠢得如出一辙?”杨心问调侃着,不着痕迹地往陈安道身边蹭了两步,“不过……他刚才这样愤慨,倒是少见。”
  陈安道目不斜视地看着笼子:“他的脾气向来古怪。”
  “怪确实怪。”杨心问后退两步,挤进了陈安道的视野之中,“但是没那么容易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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