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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你这是威胁。”
  “胡说,分明是在讨好你。”杨心问隔着自己的衣服摸了摸陈安道的脚背,“我孝顺吧。”
  陈安道听他这话, 一时如鲠在喉。
  他半是欣慰杨心问把他当亲人, 半是苦涩于杨心问似也只是拿他当亲人。
  这般举动也就只有他自己心思不正,才觉得暧昧。杨心问面上不见红,举止也无半分局促,一举一动皆是“孝顺儿子”的模样, 若非心中澄澈,怎会这般心无旁骛。
  “我没你这么大的儿子。”陈安道收了心思, 别过了脸, 疲累地撑着自己的额角, 由着杨心问去了。
  “蕊合楼的账问题不小, 不光是买卖人口的亏空, 还有许多地方对不上, 而且不止是这三年的账有问题, 从建立之初的帐目便有许多对不上。”陈安道垂眼看着台上的石蛙, “光正端年间便有四笔来历不明的走账, 两笔入账,两笔支出,来历和去向都不曾记录。”
  杨心问顺手捞了榻上的账册来,不懂装懂地翻阅两下,企图找到陈安道说的账目:“具体都是什么时候的?”
  陈安道阖眼回想:“正端十九年,四十六年这两年年末都有大笔入账,合计一百五十万两,正端二十三年,五十一年则是大笔支出,合计四十万两,正端十九年一个省的税银也不过两百万。”
  浮图岭一代不常用民间的记年,杨心问一时有些对不上号来,陈安道见杨心问的脸皱成一团:“都是十二圣到十三圣年间的事,先帝长寿,活了快一百二十来岁,期间不曾换过年号,这正端记年一直延续到了七十二年。”
  “真能活啊。”杨心问一边感慨,一边不着痕迹地把账扔回桌面,“我还以为皇帝的命都不长呢。”
  “传闻先帝少时体弱多病,本不是长寿的命,但正端十九年京中妖乱,季枝入住京城,很快便被先帝引为上宾,彼时应当给了对方不少灵丹妙药。”陈安道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因为先帝在位太久,后来修史所需的人手也格外多,邵长泽和季左知两人便曾入翰林院同修《正端大典》。”
  “正端十九年?”杨心问一怔,“第一笔不明入账的年份?”
  陈安道点头:“不错,我看到这年份时也觉得事有蹊跷,再去查其他年份时,便发现正端四十六年,恰好是罗生道三元醮开坛的年份。”
  “那二十三年,五十一年——”
  “尚未寻到联系。”陈安道顿了顿,“便是有联系,我一时也想不出究竟为何。”
  “想不出便先别想了,先睡觉。”杨心问感到怀里终于暖和了些,站起身来跳了两下。
  陈安道看他走来走去的,还在想杨心问又要做什么,接着就见杨心问脱了外衣,蹬了鞋袜,一咕噜钻进被窝里去了。
  屋子里就一张床,倒是够大,可被子却只有一张,也不知明察所的人是怎么做事的。
  “笙离和顾小六暗中勾结,只是不肯说为什么。眼下顾小六身死,笙离也基本失了神智,怕是问不出来了。但看宫里这么紧张,想来笙离口中的秘密干系重大,明日我再去……”
  陈安道话说一半,便看着杨心问把被子蒙过了脑袋,在小山样的棉被下左右滚动,一会儿又像蛆虫一样缓慢蠕动,接着又翻个身,大字躺在那儿,手脚却贴着床上下挥舞着,好像在平地凫水。
  “……你这又是在干什么?”陈安道觉得自己怕是这辈子都追不上杨心问的思绪,“不困便起来背书。”
  杨心问停了下来,随即探出了个脑袋来,委屈道:“我在给你暖床啊。”
  他的头发在里头弄得一团糟,脸蒙在被子里有些红,暖光照上去,如玉的皮肤似能透过光来,眸中水雾都无比潋滟。
  又纯粹,又下流。
  纯粹的是心上人,下流的是有心人。
  陈安道怔怔地看着,半晌低下头,双手握在一起,搭在腿上。
  他张了张嘴,却许久没发出声音来。
  杨心问见他有话要说,又钻回了被子里,蛄蛹两下从另一边钻出来。
  然后半个身子探出被窝,双手托腮,仰头看着陈安道说:“师兄之前说有话要跟我说,现在不说吗?”
  床的这一侧与桌椅很近,床沿与椅子相平,杨心问几乎是凑在陈安道的膝头。
  窗外风声萧萧,屋里的炭盆很热,烟味也重,最尽头的窗开着透气,可依旧有些呛人。
  陈安道偏头咳了两声,随即哑声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什么叫怎么看?”杨心问钻出了被窝,把窗又打开了一扇,然后几步跳回床上,披上被子,膝行几步抱住了陈安道,揽腰将人带到了床上,“烟太大了,得开着窗,这样会冷吗?”
  陈安道由着杨心问摆弄,两人裹着被子抱在一起,身下的布衾已经乱成了一团,倒叫他想起他们以前也曾在柳山这般亲昵。
  “就是问你怎么看。”陈安道的下巴抵在杨心问的肩上,“我想不明白,你心里到底是把我当什么呢。”
  杨心问的手正摸着他的背,像是在好奇人有几根脊骨那样,一点一点地摸上去,从腰间往上,一节一节地数。
  “自然是师兄啊。”杨心问摸到了胸椎的位置,点了点,接着说,“说来你怎么还收了姚垣慕当师弟?这不公平,我不同意。”
  约莫是早有准备,听闻答案,陈安道只是落下了眉梢,须臾轻笑一声,合上了眼。
  其实这样也好,他想,至少杨心问将来不用学着和心上人分别。
  杨心问终于数到颈椎上了,可刚一碰到,手里却落了个空。
  “师兄本就能有许多个师弟,师父也能有许多的徒弟。”陈安道推了推杨心问的肩,直起腰来,“你也有这么大了,之后回宗,你也不必日日留在雾淩峰上,要多与他人来往,日后遇见值得一交的友人,与你心意相通的道侣,不可固步自封。”
  杨心问听完却是愣住了。
  他松开手,随即不可置信地望着陈安道:“道侣?”
  陈安道接着说:“还有这些亲昵之举,若是从前倒也罢了,如今你我年岁渐长,再这般胡闹便失了仪,以后万不可再这样了。”
  窗开得似是有些大了。冷风吹卷着窗台边的积雪进来,檐下未敲的冰棱剔透光莹,在惨白的月色下冷得人锥心刺骨。
  “亲昵之举。”杨心问品着着四个字,半晌笑道,“原来在师兄看来,与人唇齿相接,也不过是略显亲昵了些。”
  陈安道眼锋扫来,沉声道:“你也知道你那日荒唐!”
  “我荒唐?我荒唐什么?我喜欢你,便要亲你,有何错处?”杨心问冷笑,“师兄才是真荒唐,不打算跟我好,还任由我亲,这般风流,怕是叶珉也只能甘拜下风。”
  陈安道一愣,脑中一阵嗡响。
  “你……你什么……”
  “我什么?”
  “你喜……”陈安道不知道杨心问是不是真疯,可他自己怕是要疯了,“你方才还说把我当师兄——”
  杨心问奇道:“你本就是我师兄,我拿你当师兄还有错了?难道你心里已经不把我当师弟了?”
  “你——我不是——”陈安道混乱不堪,“你又将我当师兄,却又亲——你……你到底是个什么——”
  话未说完,杨心问便抓过被子来,连陈安道一起罩在身下,随后压了下去。
  屋内静了一瞬。
  被子里漆黑一片。陈安道什么也看不清,却能感到彼此的鼻息。
  潮湿的,温热的,黏腻的。
  稍一仰头便能触及的距离。
  杨心问的声音传来:“你我都拜在雾淩峰上,你先入门,我再入门,你是不是我的师兄?”
  陈安道被那气吹在脸上,又痒又热,还有垂落在他脸上的头发,每一样都在挑战他的忍耐限度。
  “……是。”
  杨心问又说:“你我亲如手足,同为男子,你又比我年长,你算不算我的兄长?”
  陈安道无可奈何道:“算。”
  “我虽叫李正德一声师父,但识字习武做人都是你教的我,传道受业解惑,你事事都做了,我能不能把你当师父?”
  “你若想,我自然不会拒绝。”
  “你我患难与共,携手进退,你知我心,我也知你心。”杨心问在被子里依旧能看得清楚,“你我算不算友人,是不是知己?”
  陈安道已明了他的意思,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你我为兄弟,为师徒,为好友,为知己,有哪里错了,我们哪样是当不起的,我们本就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杨心问低头亲陈安道的鼻尖,随即又抓住了陈安道的手,十指探进指缝里,紧紧扣住。
  “可我尤不知足,我还想与你好,同你结亲,与你亲热。”杨心问蹭着陈安道的肩窝,撒娇道,“若你也是愿意的,我能不能当你的妻?”
  第140章 生而为一
  陈安道挣脱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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