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花儿姐提溜着乌木杖前来,微笑道:“幸不辱命。”
杨心问垂眼看着:“洗干净了没有?”
花儿姐说:“洗了。”
“真洗了?”
牛存的眼睛乱飘,杨心问一声冷笑:“最好是真的。”
“那魔物一时间动弹不得,待明察所的人来了,再想想如何将其除去。”陈安道示意花儿姐将乌木杖扔在地上,矮身用雪洗净,“诸位难得能喘口气,不如就趁现在交代清楚,那魔物究竟是何物?”
衡阳公自方才便如头死猪般一眼不发,动都不敢多动一下,见陈安道看过来,膝盖一软,立马跪下:“仙师……仙师我是真不知道啊,我就一个外戚……我能知道什么?”
“四皇子刚刚被我敲晕了,要是没冻死一会儿能问问。”杨心问说着,又看向花儿姐,“阳关教的跟皇室来往这么紧密,总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吧。”
花儿姐一改之前作壁上观的态度,一幅真心实意想要合作的模样,开口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家和司仙台关系最为紧密,此事想来与司仙台脱不了干系。”
“说点有用的。”
“司仙台向来孤高,仙门世家他们都看不上,对我们阳关教自然更是冷眼相待,哪怕有求于我们,也是不屑和盘托出的。”
“那就是一无所知?”杨心问斜眼道,“真没用。”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过,但从他们的行事准则来看,也并非找不到些许蛛丝马迹。”花儿姐依旧笑容和煦道,“司仙台和神使,由始至终都是以侍奉天座莲为要务的。”
杨心问皱了皱眉。
此时,一阵咀嚼声忽然传了过来。众人转头看去,却是皇帝扭头咬掉了太祖的一边耳朵!
太祖“啊啊”了两声,随即立马便要咬皇帝的下巴,可恰好此时成祖动了动,这一口便咬在了成祖的脸上。太祖倒也不挑,咬下了块肉来,便满足地在嘴里咀嚼。
此情此景诡异至极,太祖和皇帝分为虚实两相,彼此本不该能有所接触,可唯有撕咬和吞咽之时二人却无虚实之分。
仿佛他们生来就是要蚕食对方一般。
唐凤看着此景,忽然回过神来,一脸悚然地看向唐鸾道:“太子在来之前将他们吃了!”
“什、什么?”衡阳公闻言连裤子都被吓湿了,“他……他他他他……他吃了什么?”
“他为什么这样着急?”却是跟尸体一般,面朝下趴在雪地上的唐鸾忽然喃喃道,“尚未吃下四皇子,他怎能如此心急?”
杨心问用鞋尖儿挑起唐鸾的脑袋,居高临下道:“说清楚,什么吃人,那妖物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
“皇室每代继位之时都只有一人。”陈安道沉声道,“其他的皇子公主,可是被吃了?”
唐鸾犹在地上淌着泪,似是分毫察觉不到旁的动静:“大道伶仃,无亲可言。”
“我本以为你们最多不过是作弄些求长生的把戏。”陈安道只觉一阵头晕,伸手捏了捏鼻梁,“你们……司仙台到底让张氏在做什么?”
“张氏?”
唐鸾在地面上慢慢地转过了身,目光空洞无神地望向乌云密布的天际:“北岱平大梁而成,大梁取中郭而代之,张氏杀王氏,王氏灭有莘,天座莲临世千载,降三成深渊,又先知天下妖乱,你们以为是谁的功劳?”
杨心问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朝远处看去。
从方才开始,他便只看见了那三头,而未见那形如淤泥的底座。
风雪蔽目,他们才得以找到那三头的破绽。
风雪蔽目,所以连他的目力都难以遍及各处。
四皇子!
该死的,他为何没有当时就杀了四皇子!
杨心问心如擂鼓,耳边嗡鸣,已是长剑出鞘,破空而出,直取那雪幕之后的人!
三头已入鏖战,你吃了我的眼球,我咬碎你的鼻头,方才他们无论如何都斩之无用的头,却对那咬伤毫无办法,无法复原亦无再生,只是快速地减少,彼此间消磨。
花儿姐和牛存几步急退,见势便要跑,却正撞上一道屏障!陈安道袖袍之中金光大作,三道追魂令不知何时便已布在他们周身。
“陈仙师,你也快跑吧。”花儿姐指尖落下三镖,“一会儿那叶沅做的赝品真起来了,我们可都活不成。”
“那岂不正合你意?”陈安道温声道,“阳关教当年不杀我,却想杀我师父,这三年里却又变了性,屡屡想要我的命,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你勾搭上我师弟,我却茅塞顿开,终于了然。”
花儿姐三镖飞出,却是乌木杖骤然从雪中飞出急转,将三镖悉数打落。
“比子弹还是差太多,你们邪修弗如百姓远矣。”陈安道接住了乌木杖,杖上铭文以刀刻画,又以血注入,此时正隐隐发着血光,“掌使总不会以为,我对任何不附灵力和魔气的体术都束手无策吧。”
“怎敢。”花儿姐忽然垂眼,竟是露出了一派妩媚之相,“你疑心我跟你师弟不干不净,便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当年富宁镇你们诱季铁破阵,我曾疑心你们不齿三元醮以人命为祭品,所以才想要破坏三元醮。”陈安道说,“可你们分明还有别的主意。”
陈安道将手杖一横:“杨心问又为何会与你们有来往?”
“或许是因为我与他一见如故。”花儿姐游走在屏障周遭,双眼死死地盯着陈安道的出招,“你呀,太有师兄架子,人家不喜欢了。”
“那怕是迟了,我已经赖上他了,在我身死之前,他喜欢谁都不好用。”陈安道冷冷道,“尤其是不准喜欢你们。”
三头的厮杀已见分晓,皇帝的鼻子以上已空无一物,只剩一张血盆大口,似在大笑,又似大快朵颐。
“你们要造的是自己的深渊。”陈安道的乌木杖骤然杵地,可花儿姐未见任何异动,紧接着却胸口一疼,再低头,却见一根长棍自身后捅穿了她的胸膛。
“花儿姐!”牛存一声大喊,仓皇扑上去。
陈安道与花儿姐身后的秦世人对视,秦世人两眼自须眉间露出点精光,手有些打颤,可还是稳住了拐杖,抽出再打。
“花施主,你们今日败了。”却是冷眼旁观的全智双手合十,和弥陀佛道,“还是莫要强求,天数已定。”
花儿姐倒在血泊之中,随后迅速化作一张干瘪的纸人,另一张纸人自她怀中钻出,扑到了屏障之前,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陈安道慢慢走了过去,看着那纸人道:“可要造属于你们的深渊,你们便需要自己的三相,尤其是需要自己的心魄。”
“你们相中了谁?杨心问,还是无首猴?”
牛存不顾生死地再度扑来,可秦世人又是一棍打来,那拐杖溅血,他的脸上也溅了一簇,他捻袖擦了擦,老眼里一片苍凉。
陈安道送出了一道火诀,纸人顷刻便在那火光里烧了起来。
她没有惨叫。
许多年前,那被染红的海面上,她叫了很久,叫得很长。仙剑早就把她捅穿了无数次,横陈的渔民尸身就飘荡在她周围,海中仙形如碎肉般的尸身将她拢在其中,犹自告诉她,不要说话,不要吭声,嘘——
嘘。
没关系。
她沉默地带着满身的伤,游过了海峡。东海之大不可估,茫茫沧水自天而下,此既人间,此既天上,身渔家一魂,败火光一日。
花独海岸生,鸟自寻船去,寅曾前啸山,丑续后迎湖,红浪拍岸春秋错,离恨不识縠纹平,今我多少意,久久赴雪中。
她的呐喊无人听闻。
可他们的声音总有一天会散风雪而去,响彻云霄。
“你就是下一个。”若非亲眼所见,或许无人相信,当真有人被火活活烧死,亦能发出这样平静的声音。
“陈安道,你就是下一个。”
“我知晓。”陈安道望着那雪地中的火光道,“那便无间再会,花儿姐。”
第164章 经年
杨心问追在那剑之后杀至四皇子处, 可那里没有什么四皇子,甚至不见方才打斗在冰面上留下的痕迹。
只有一个朦胧的黑影坐在那里。
画先生激动道:“开!开了”
“少在那狗叫!”杨心问五分剑意刺向那黑影,可对方甚至不曾挪动分毫, 那剑意如泥牛入海,连声响都听不见,“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画先生被炸得焦黄的表面看起来有些许酥脆, 连声音听起来都清脆了些:“那是长出花儿来的莲子!瞧啊, 可真好看!”
那黑影看起来异常瘦削, 再仔细看去, 方发现那黑影的边缘实则是白的,密密麻麻的黑点缀在那白底之上,越往中间越密, 且随着那三颗头的互相蚕食, 黑色正变得越发浓郁。
杨心问的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确实不妙:“我打不赢?”
“诶呦妈呀我的仙师大人啊!那可是天座莲的莲子!虽然量少,但也是深渊的一部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