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丫鬟 第91节
皇帝钦点守灵的孝陵卫指挥使。
这指挥使年纪极轻,三年前护送顼帝陵寝入墓,之后便在溧陵驻守了下来。传闻这人姓幕,和盛京武安侯府有亲。
江书第一次听说这事,心里就是一寒。
不会,是幕亓一吧?
她细细寻思着,又想方设法地拐着弯儿打探。最后才认定,不是幕亓一,应该是幕家的哪个远宗亲。
幕亓一的前程,是顼帝钦点。就算新皇不喜欢他,可顼帝说出口的话,新皇也不好直接否决,幕亓一未来的路,还是大差不差。
再说,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用江书替掉了他心爱的万吟儿。现在,怕是早和万吟儿在盛京过上双宿双飞的好日子了吧?怎么会来烧溧陵孝陵卫的冷灶?
最重要的一点,是江书认识的幕亓一性子张扬,若来了溧陵驻守,成了地方上最大的官儿,定不会如这幕指挥一般,只会枯守在帝陵中,从不曾来镇上。
整整三年了,溧陵地方上,从未见过这幕指挥出帝陵,想来那人是个极冷肃端方的性子。
定不会是幕亓一。
可即便如此,江书之前还是尽量避免和孝陵卫打交道。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看到“幕”这个姓,就过敏!
只是事到如今,为了逃命,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玉漱建言:“姑娘,咱们酒楼里有几个年轻的孝陵卫士也来喝过几次酒,和芳雀都说过话。不若,咱们请他们牵线搭桥,就把这事儿办了?官卖虽价格便宜些,可胜在交易速度快,你我也可尽快脱手。”见江书面色凝重,玉漱又笑道:“奴婢已看好了据此地六百里的西盛,据说那边民风彪悍,比咱们溧陵人更好酒水呢。没准儿,咱们能去那边大赚一笔。”
玉漱悉心安慰,江书心中愧疚淡了许多,也有些向往外面的世界。
两人商量好,玉漱叫了芳雀进来,“雀儿,那几位同你相熟的孝陵卫士,你可能把他们请来?”
芳雀不以为意,“自然能。姐姐找他们有事?”
“看我这记性!”玉漱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沈无妄一出现,把她原本的计划一下子都打乱了,“我竟忘了告诉你,雀儿,我们要走了。”
“走?”芳雀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张小脸上满是无措,“可、可溧陵就是咱们的家啊。咱们要去哪儿?”
不自觉地,芳雀目光飘向江书。她很感激江书救过她和姐姐的生意,可江书……
到底是外人。
玉漱身子微微一侧,挡住芳雀窥视的目光。她笑道:“姐姐带你出去长长见识,不好吗?”
“那,溧陵的酒楼……”芳雀眼睛越瞪越大,明白过来,“你、你要把酒楼给卖了?”
玉漱点了点头,心里只当芳雀是年纪小,不懂事,才这样激动。
芳雀:“不行!酒楼里还……有人!”
她这语气不对。
这次,连江书都皱起眉头。玉漱身后,她淡淡开口:“有什么人?”
“是……”芳雀眼珠一转,江书……是外人。芳雀张了张嘴,干巴巴地:“我是说,酒楼里还有客人呢。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卖了?”
玉漱催促下,芳雀只得出门去找那几个跟她关系不错的孝陵卫士。
路过王家酒楼,芳雀脚步顿了顿,转身折上了三楼。
三楼的装饰比之一楼豪华很多,本计划做成雅间。可溧陵镇民的消费能力……这三年来,还没人上过三楼。
芳雀放轻步子,走到走廊尽头,最里面的一间雅间门口,推开门。
“你——”
“夺!”
一柄泛着银光的雪亮短刀,直插入芳雀脸颊边的木质门框内!
沈无妄嘶哑至极的声音响起,“你、你是何人?”
第109章 九千岁鸟尽弓藏
芳雀吓得一张小脸刷白刷白,缓了几息才看清,屋里还是只有沈无妄一个人。
短短三四日不见,这个苍白瘦削的男人,脸色愈发的难看。身上的玄衣几乎都被鲜血打透,尤其是脸上一双眼睛紧紧闭着,眼底流出鲜血。
整个人摇摇晃晃,衰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地死去。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刚才险些要了芳雀性命!
芳雀定了定神,柔声安慰道:“你、你别怕,我是救你的。”
见沈无妄抿唇不语。
芳雀急急道:“那日、那日清晨,我见你晕倒在我家酒楼角门外,我以为、以为你是喝醉了,才……”
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是芳雀有些编不下去了。
自从这一队神秘的黑衣人出现在自家酒楼,玉漱姐姐就整日里不在酒楼里,也不知去忙些什么。江书是从不在酒楼里露脸的。这王家酒楼里里外外,就只剩下芳雀一个主事儿的。她本就对自家产业上心,每日天不亮就来开门收拾。
一日,在后门台阶上,捡到了浑身是血,已没了知觉的沈无妄。
那时,芳雀一颗心跳得十分厉害。她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前几日来的“阉狗”,还是其中格外最好看的那一条。
这才几日不见,怎就……被伤成了这样?
小姑娘动了恻隐之心,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把沈无妄扶去了无人问津的三楼。
还细心地清理了楼梯脚踏上的血迹。
只是包厢屋门一关,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男人,芳雀无端地一颗心跳得老快。这人这张脸,当真好看,可惜……是个阉狗。
酒楼里平时备了止血的药粉,被芳雀拿来,尽数洒在沈无妄伤口上,还真就阴差阳错地帮他止了血。
只是他那一双眼睛,不知被什么所伤。也不知往后,还看不看得见了。
芳雀悉心照顾了男人大半日,今天还是第一次遭遇到他醒过来。
想着他那一身的伤,芳雀缓了缓语气:“我是这王家酒楼的人,你可以在此安心养伤,我……我会帮你。”
王家酒楼?
沈无妄心口一滞,提上来的一口气,就这么松散了下来。心头一松,便觉出浑身的疼痛,他沾满血污的手暗暗扶着身后墙壁才堪堪站稳,“王家酒楼,你是那日那个小姑娘?”
这人竟还记得她!
芳雀有几分雀跃,“嗯!”
沈无妄试探着:“这酒楼的财东……可是姓江?”他顿了顿,又哑着嗓子补了句,“或是,姓幕?”
男人眼睛被毒雾所伤,眼前一片血红,什么都看不清楚。自然瞧不见芳雀皱眉。
王家酒楼王家酒楼,无论江书是多大的财东,这酒楼都该姓王!永远姓王!
芳雀提了口气,刻意让自己声音显得天真无邪,不惹人生疑:“客人说笑了。我们这酒楼,自然姓王。除了姓王的,再没别姓的外人了!”
沈无妄微微皱眉。
牵动了眼睛周围肌肉,一阵剧痛传来,男人额上立时见了冷汗。
这帮忙的小姑娘这么说,显然是,江书……不愿意见他。
也是。若他是江书,定也不愿回忆自己带给她的种种伤害。他承诺给她的补偿,承诺带她出宫。
却一样都没做到。
沈无妄挑唇,自嘲地笑了笑,“多谢……姑娘搭救。”
只可惜,他也并不是很想活。
三月前,昔日的太子,龙椅上的新帝再一次提出了加税。这已是他登基以来,第四次加税,朝野物议纷纷,都说民间已不堪重负。
可皇帝说,自己大婚在即,迎娶镇北王嫡女,如论如何,不能失了颜面。
皇室缺钱。
反对加税的臣子关了一批,又杀了一批。
后来,任务就落到了沈无妄头上。
要么,带头加税。要么,去前朝嬴帝墓,找到传说中那笔巨额陪葬宝藏。
沈无妄选了后者。
外人看来,他沈无妄站队站的好,是最早拥立太子的那批人,太子登基成为新皇,他定是要节节高升。可沈无妄自己知道,新帝生性多疑,他沈无妄也是走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
这不,临去嬴帝墓,新皇密诏沈无妄,要他取来嬴帝棺椁中,帝王冠冕上镶嵌的那颗夜明珠。
说要作为嫁妆,赐给皇后母家。
之前,沈无妄也下过几次嬴帝墓,从前更是为了给太子凑集钱财,把前朝能翻出来的墓地翻了个遍,自然知道这皇家墓室里,最为凶险的,定是帝王棺椁之内。
新皇这是要他的命。
还要他手下之人陪葬。
出发前,沈无妄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资源人脉,把队伍中大多数人都安排了出去。几个实在不能动,也不愿走的,才留在他身旁,做好准备陪他一同赴死。
沈无妄觉得自己这一生,都冷冰冰的,活得没什么滋味。死便死了。
可他临死前,却总惦记着,来看一看那个被辜负了,却拼命给自己拼出一条生路的小丫鬟,江书。
得知江书被幕家调换,代替万吟儿陪葬时,沈无妄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只想问江书一句话,“蠢货,你是自愿的吗?”
就那么喜欢幕亓一?
喜欢到肯为他的女人去死?肯为他家族未来的声望去死?
蠢货!江书长了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没想到,竟蠢成这样!
这世间,哪有人值得她豁出一条命来啊?!
沈无妄去过嬴帝墓,知道顼帝墓和被压在其下的嬴帝墓有几处联通之处。他已经打点好,只待孝陵卫护送顼帝棺椁和江书入墓,封墓石一落,届时孝陵卫任务完成,必会松懈,他便从嬴帝墓上到顼帝墓室,救出江书。
一定来得及!那小丫鬟,一定不会有事!
可沈无妄没想到,领着孝陵卫护送棺椁的人,是幕亓一。
他亲手,把江书那只小小的棺材,送进了墓地。
封墓石一落,幕亓一遣散众人,跪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