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40节
血瞳力量的躁动若没有及时得到化神散的压制,左禾他恐怕没办法撑过去……担忧着,左曦年的眉头怨怒地皱了起来。
情况万分紧急,眼下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随即,左曦年便别无他路地拿出了那个神女留下的千里铃音,“当当”地摇响了它。
那铃声干净清脆,随着树梢的风声卷起,便一阵阵地潜入空中,久久地回旋着就好像一只清朗的云雀。
那云雀唧叫不停,随即又化作一阵讯疾的风在头顶上的树梢一抖,一个翩然的青衣女子便蓦地从空中落下,带着些飘然的落叶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血瞳的力量又躁动了吗?”刚落下地来,那青衣女子就急地凑到那痛得打滚的孩子跟前,指尖熟练地亮起一道淡粉色的光芒,那孩子哀嚎的声音顿时就停了下来。
一会儿后,他脸上痛苦的神色也终于慢慢地缓解下来,在那道淡粉色亮光的笼罩下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看着他安然入睡,那身着青衣的神女总算是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疲惫地笑了起来。
“没事了。”她轻松地笑道。
随即又拿出离开妖宫前在衣袖里藏着的几包化神散,递到左曦年面前,道:“这些是我从妖宫里带出来的化神散,时间紧急,只是仓促地拿了几包,等下次来再多带些。”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左曦年的耳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她将那几包化神散放在离
他手边最近的那本医书上,把原本被风吹的簌簌翻动的书本压得安静。
但他却将手边的化身散无情推开,决绝冷淡地对她道:“拿走。”
“你在做什么?没有化神散他会死的!”神女惊起地质问他道,“难道……你要送他去死?”
神女话音里带着些哀求,悲痛与无奈。本以为三年了,他终于接受了这个孩子,但没想到现在看来,他的心底依旧是一如往故如此的寒冰难化。
“我要封了他身上的血瞳之力。”左曦年忽然开口,决绝地道。
“你……为什么要封印他的血瞳?”神女难解质疑,原本清柔的声音此刻却多了些强硬的味道,“现在我哥哥步入歧途,你知道这个孩子可是以后拯救妖国的唯一希望!”
“拯救妖国?”左曦年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肆意的笑声中满是鄙夷与可笑:“说这句话之前请你不要忘了,千百年来拥有血瞳的妖兽全都被视为暴虐的不祥之物,你说拯救妖国?”
他说着,笑声又更加疯狂地张扬起来,冷厉又不甘地朝她质问道:“但是,你看到我的下场了吗?看到我沦为笑柄沦为败犬的下场了吗?这样一个破败蒙昧的国家,凭什么要我们去拯救?凭什么?!”
第52章
左曦年最后的那一声质问仿佛就像道震怒狂暴的惊雷一般,从头到脚地在她身上劈落而下,要将她的心脏烧成一堆灰烬,让呼吸疼痛又困难。
她的心口几乎无力地喘息着,这么多年来,无论她如何劝诫或如何威胁,哥哥却依旧还是头也不回地往那条错路上越走越远——越来越多的妖兽被杀做药材,越来越多的动乱起于国内,而现在她所做的一切,就只是希望能够努力挽回,减轻心底的罪孽与愧疚啊……
可是转念一想,眼前的这一对父子,他们是哥哥无情的魔爪下受伤最重的人啊……她又怎么能想,要让他们来替自己偿还心中的罪孽?
她定在原地自嘲地苦笑了几声,林间的树木在风的抖动下窸窣不断,仿佛也在嘲笑着她的愚蠢。
左承安看着她伤神苦笑的神色,心底忽然就漫上来一片潮湿的痛感,拉扯着他的心脏,让他眼前的视野越来越模糊,让眼前的一切全都如沙粒一般消散开,最后湮灭得空无一物,只剩下一片毫无光亮的黑暗。
那段记忆,就到此为止了。没有转折,没有后续,也再没有光明。
他的心底忽然炸上来一种恐惧,像无数根银针一样死死地包围住他,让他的皮肤乃至血肉全都疼痛无比。
他恍惚地跪倒在地,感觉眼前那越来越暗的黑幕好像化成了一个没有出口的密闭空间,将他迷失地困在里面。
随后,刚刚看过的那些记忆画面又好像在故意地提醒他一般,又一幕幕地在他的脑海中冲击上来,毫不留情地像根根销魂钉一般刺入他的体内,要彻底将他的灵魂撕碎。
“杀了他!”
“孽种!”
“把他杀了吧……”
他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痛苦地抱着头奔溃蜷缩在地,但那些的无情的声音又不绝如缕地环绕在他耳边,好像股无情的潮水一般要将他全然淹没,吞噬。
终于,他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一片片坠落下来,一下就将他的衣襟染湿,他紧紧地攥着骨节,夹杂着哭泣的呼吸一下比一下艰难,每一次都好像是有根锋利的银丝在勒着他的心口一般,残酷地撕扯着他。
“为什么……会这样……”他声音颤抖地挣扎着,颈边的长发已经被被泪水全部糊在一起,“为什么他们会是这样的,为什么……”
“原来我的出生和存在,本身就是一场天大的笑话……”他痛苦地自笑着,随后疲惫不堪地缓缓阖上了眼睛,要随着这片无边际的虚无黑暗一起沉寂,再无人问津。
***
“姐姐……姐姐?”昏沉地倒在桌上后,余长笙便隐约地感受到岁安正在轻声地呼唤自己。
她的手指挣扎着想要抬起,但奈何沉湎下来的意识却越来越涣散,融得她无论如何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来试图回应外界。
直到长长的一阵寂静后,岁安也不再说话。
“总算是昏过去了……”忽然,一个模糊又稚嫩的声音被她残留的意识捕捉到,奇异地将她即将沉睡下去的大脑又缓缓地重新拉起来。
“第一千颗人心……我总算是等到你了!”那声音又再次在她耳边模糊响起,好像是一阵阴险的恶魔低语。
“只要吃了这第一千颗人心,我就可以彻底变成人,脱离那可恶神女的禁锢了!”那声音更加清晰地肆无忌惮坏笑着,让余长笙逐渐苏醒过来的心脏忽然一震:是他!
“被困在这里一载又一载,天知道我等这一天,是等了多久……”与第一眼见到的活泼轻快不同,此刻岁安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染上了些与外貌完全不符合的沉痛与哀怨,让人忍不住背后一凉。
同时,心口里也忽然“呲”地一痛,余长笙立马就感觉到一阵长长的刺痛感钻入皮肤,直驱血肉,又在体内迅速地蔓延开。
她眉头吃痛得微微一紧,紧闭的双眼骤然被那阵疼痛拉着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岁安那张干净稚嫩的脸。
“你……”,她惊诧地看着那张手握着刀朝自己俯靠过来的男孩,却看到他的脸上竟然也是同样的慌张与惊讶。
随即,她立马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欲杀死自己的男孩推开,他小小的身体被她推得一翻,半跪着在地上稳了下来。
“你……你想吃我的心?”余长笙可怕地看着岁安的脸,疼痛的脸上尽是不敢相信。
“我要吃的,就是你的心!”岁安也不再与她演戏,原本圆润的眼睛此刻竟也变得凌厉起来,满是杀气地盯着她。
“只要吃了你的心,我就可以彻底地变成人了!”他说着,魔鬼一般的脸上又癫狂地低笑起来,瘆人至极。
“你……为何如此执着于要变成人?”余长笙捂着插着匕首的心口,不能接受地看着他截然相反的恶毒面庞,百般不解地追问道。
“哼,为何要变成人?”岁安朝着她轻蔑地痛笑一声,随即又怨恨地盯着她道:“这不都是因为你们东槐国!”
“当初要不是因为你们想把我和姐姐抓去炼药,姐姐也不会为我而死,我也不会逃到这里,更不会因为意外杀了神女驻守在这里的灵识而被被禁锢整整十几年!”
他痛苦地控诉着,泪水也控制不住地一滴滴从眼眶里流出来。在泪水的充盈和洗涤下,他的脸庞好像又重新恢复了原先的那种干净和稚嫩,声音颤抖地道:“只有变成人,我才可以脱离神谕之书的诅咒,才可以逃脱为药为奴的命运,才可以安然地存活在这世间……”
他哭泣的声音一字一句落在余长笙心里,被他的泪水与控诉感染,她难忍哀伤地看着他,心里竟也
忍不住疼痛又无措地柔软下来,第一次为从前那些只是耳闻,觉得再正常不过的罪恶感到无处遁形。
这么多年来,原来妖族在东槐国的阴影下竟然过得如此艰难……想着,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当初那些因试验断筝谣而死的妖兽,浮现起了岑柒单薄的身子和瘸了的腿,这些,曾都是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与感受过的哀痛。
“对不起……”她眸色黯黯地落在了岁安身上,眼角有一滴泪顺着脸庞缓缓地流下来。
“对不起有什么用!”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岁安就猝地亮出一双锋利无比的爪子狠狠扑向她,残忍地嘲笑她道:“说对不起,我姐姐就能回来么?说对不起,我就能逃离这里么?这一切都怪你们!”
余长笙用力地抵挡住他压下来的力量,紧紧地盯着眼前的那双还差几厘就要触到她脸庞的利爪。
绝对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占据着她的大脑,她拼命地用尽全力,力气也在僵持中一点点消逝。
这次,她好像真的要死在这了。支撑不住后,她双眼越来越凝滞地看着岁安依旧在使劲的神情,哀伤地想。
如果是这样,那下毒凶手就再也找不到,东槐国也会毁于他的手中。余长笙心底复杂地挣扎着,忽然,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强劲力量就好像棵快速茁壮生长的大树一样,驻扎在她的体内,带着她的双臂用力一推,那压在上方的岁安顿时就被推到好几米外,狼狈地摔了一大跤。
她顿时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要知道从小因为一次练剑受伤的后遗症,她的右手几乎只剩下提笔写字的力气。
而这次的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她惊奇地握着右手,竟然是比以前还要有力量的感觉!
可还没等她刚欣喜一会儿,岁安又不肯放弃地再次朝她扑来,余长笙赶忙制止他,却被他的力量推着砸在墙边,与他两两僵持。
“你杀了我,就再也不能改变妖族的命运了……”她用力地挡着他向自己扑来的利爪,努力地劝说道。
“我才不信!”可他却不肯给她任何机会地直截道:“你们人,全都是些虚情假意的东西!”他痛斥道,小小的身体又更加用力地朝她压来。
“但……我、我是妖……”她又哀伤地对他劝告道:“就算吃了我的心,你也不会变成人……”
“你说谎!”他嘶声地对她大声吼道,随即又忽然全力往下一压,其中一只锐利的爪子就狠地划过余长笙的肩膀,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趁着他情绪失控,余长笙立马从他身下迅猛翻身,捂着肩膀逃离开他。
“而且这个人……是你们的妖王。”余长笙说着,视线缓缓地落到了昏迷过去的左承安身上,继续道:“我与他性命相连,若你杀了我,你们妖王的性命也会不保!”
“妖王?”岁安惊诧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左承安,嘴边低声地喃喃道:“那个重建妖国,将妖族从赌场里解救出来的妖王?”他神色逐渐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是,是他!”余长笙忙应道:“杀了我,他也会死!”
“杀了你,他也会死?”岁安又怀疑地重复着,但看向她的那张稚嫩脸庞却晃地漫上来狠戾,可怕道:“但相比起等待别人,我更习惯依靠自己!”
说完,他立马又张开爪子,凶猛地要再次朝她扑来,余长笙呼吸一紧,立马将手中藏着的雪辞花迅速地洒到他的身上,退着步连连地躲避着他。
身上被小小的雪辞花覆盖,岁安的动作立马僵硬地停滞下来,支撑不住地重重摔倒在地。
“你、你给我下了什么毒!”他清透的声音恐惧挣扎地嘶吼道。
看着他倒下,余长笙的心中总算是微微松开了一口气。
“这是雪辞花。”她站得远远对他道,“它会让你的身体冰封,陷入无尽的寒冷当中。”
“我、我不要!”岁安慌张地抗拒着。
“别怕,”余长笙抚慰道,又说:“我不会杀了你。只要等到他醒来,我们离开前就会为你解毒。”
“接下来,你就安心地好好睡一觉吧。”她声音轻柔地道,好像一曲遥远又温和的曲子一般,让岁安的双眼迷糊地垂落着,渐渐在无尽的寒冷中陷入沉睡。
余长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疲惫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接下来,就等左承安醒过来了。余长笙疲惫地弯下身撑着膝盖放空着,但视线一落在双手上,就想起了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地那股力量。
刚刚的那股力量……她惊奇地又握起右手,却感受到其中的力量真的是与先前完全不同的健全。
“我的右手……真的恢复了?”她不敢置信地笑着,眼角缀着些晶晶的泪水。
随即,她难以按耐住欣喜地又反复握着右手,去拉椅子,去拿水壶,去提背篓。她像个刚刚获得新生的孩子一般,欢欣地去与这个世界接触,探索。
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兴奋过后,她又忍不住讶异地怀疑。这……会不会与之前每次受伤都好得特别快有关?回想着过去那些受伤后都能快速恢复过来的伤口,她心中奇异,随即赶忙褪下肩上的衣裳一看,没想到刚刚那被岁安抓伤的伤口,此刻竟然全都已经痊愈了!
我的伤……她惊诧不已地怔着,此时身上,就只剩下那把插在心口的匕首还在传来阵阵的疼痛。
看来……是我的自愈能力变得越来越强了。她惊奇地发现。那……想着,她的手又缓缓地扶上了心口的那把匕首上,大胆地想要尝试着什么。
随即,她立马在木屋里上下搜寻,找到了些能够凝血止痛的草药。随后,便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右手缓缓地握紧了匕首的刀柄。
不给自己一丝犹豫的机会,她立马就握着刀柄用力地往外一抽,几丝血花顿时溅到她的脸上,又随着疼痛在皮肉下源源不断地喷涌出来。
她能感受到胸口的心脏还在微弱跳动,随即赶忙用刚刚找到的草药放进嘴里,嚼碎了一点点敷在伤口上。
等她终于把草药都覆盖在上面时,果然与她先前所想的一般,上面的血都已经被止住,伤口也不再传来疼痛。
看来她所拥有的自愈能力,又一次得到了验证。她想,随后便将伤口上的草药拿下来,衣襟里只剩下一大片被染红的鲜血。
处理好伤口后,她的注意又重新地回到了屋子里面。沉睡的岁安,昏迷的左承安和湮天神隼,现在这屋子里安静地,只剩下她清醒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