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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死敌性命相连 第50节

  “挖……快给我再继续往下挖!”他崩然地朝那被翻过的土坑大呵一声,那惶恐的农夫立马撑着双手跪爬到那土堆旁,徒手拼命地挖了起来。
  紧紧地抱着那盆死人花,谢寻的脚步一抖,支撑不住地踉跄了好几步。
  这片熟悉的林子,曾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玩闹之地,但自从小蛮离开瑞州城后的那年起,他就再也没有来过。
  谢寻恍若当年地环视着这片毫无变化的林子,树依旧是当年的树,鸟也依旧是当年的鸟,甚至连傍晚照射下来的阳光都好像当年的那般,一恍间,他好像重新回到了十几年前,回到了小蛮临走前他们约定的那个傍晚。
  “我再过两天就要离开这里,去明诗城了。”昏昏欲睡的阳光朦朦胧胧地笼罩在山林里,两个看似不过十来岁的孩童并坐在树干上,
  其中一个把弄着腰间玉兰玉佩的浅衣男孩失神地开口道。
  “那任伯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回来?”坐在树干上的另一个男孩努力振作地询问道。
  “爹没说……”那浅衣男孩终于停下了把弄玉佩的手,无神地耷在腿上,“听爹娘的意思,好像是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另一个男孩稚嫩的脸庞上停着不敢置信的惊诧,眼睛一下就如熄灭的烛火般暗淡了下来。
  那浅衣男孩沉默着叹了口气,傍晚里拂过的潇潇凉风中,二人低落的空气里陷入了寂静。
  “小蛮,你不是一直想尝尝我家的千秋酿吗,要不明天傍晚就在这,我带着它出来给你送行!”其中一个男孩忽然扬声地提议道,试图将空气中的沉寂与失落驱赶。
  “谢寻,你这样做你爹不会打你吗?”一回想起曾经目睹过他爹残忍暴力地打罚他的样子,那浅衣男孩就觉得皮肤翻起一种火辣的疼。
  “我悄悄地不被他发现不就行了!”那叫谢寻的男孩自得地扬声道。
  “那好,那明日傍晚我就在这里等你!”那浅衣男孩终于下定决心地答应道,随后又不放心地小心叮嘱他:“可千万别被你爹发现了!”
  越来越昏黑的天色下,谢寻步伐飘零地独自踱在这满是回忆与过去的林子里,十几年来,这林子无人问津,甚至他们当初立下约定时坐着的那棵树,都好像如那天的一样。
  只是那次约定,他没有兑现。
  “书读得破烂不够,竟然还敢学着偷酒?”意外被抓住的谢寻狼狈地趴在院子的地上,听见父亲狠厉的藤条和粗粝的骂声一下下地在皮肉上绽开,撕裂的每一道伤口都是钻人心髓的痛。
  “我看平日就是打的少了,才惯得你如此胆大妄为!”天雷一般的叫怒声不断在耳边炸开,火辣的藤条也依旧毫不留情地鞭打在他的身上,趴在地上不知道疼了多久后,他的身体终于麻木得没有了知觉,死死撑住要去见小蛮的意念也逐渐在大脑中涣散。
  等他再醒来时,便是父亲满是歉意地端着药守在他的床前,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
  “小蛮呢?”醒来后的谢寻抗拒地躲避着父亲手中的汤药,咬着嘴唇颤抖道。
  “前几日已经离开瑞州,去明诗了!”他父亲将汤药又试图凑到他嘴边,声音有些不耐烦地沉冷道。
  “我不喝!”谢寻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将父亲的手臂推开。
  “你!”他父亲怒气一起,但又很快被他用理智压下,“听话,先把药喝了,喝了药伤才能好。”
  “我不喝药,我要小蛮,你还我小蛮!还我!”谢寻抗拒地怒吼着,胡乱地将床上的枕头被子通通甩到地上。
  “反了你了!”他父亲怒地一把将手中的汤药撇到地上,那愤怒的碗勺瞬间像鞭炮一般炸开,“小蛮小蛮,整日就知道跟着那顽劣之徒不学无术,才让你变得这么肆意妄为,毫无规矩!”
  “如今那小鬼走了,真是走得好,不然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安分守己地读书习武!”他父亲怒地冷哼一声,随后狠狠地夺门离开,只剩下颤动的门板和独自流泪的谢寻一人。
  “大人,大人,挖到了!挖到了!”谢寻正狠狠地攥着拳头出神,忽然一阵声音便贯耳而来,将他沉寂一人的傍晚打破,恍然地回到现实之中。
  他赶忙地回到那土坑旁,看着那农夫满手是血地向他呈着一件被侵蚀得所剩无几的浅色衣衫。
  他的大脑顿地劈过一片空白,心跳也猛地骤停下来。
  “小……”顿了好久后,他终于才反应过来,但猛地涌上来的哽咽却让他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身体无力,像被抽干了血气般颤抖地抽过农夫手中那件浅色的孩童衣服,将其与死人花盆一同紧紧地捧在怀中,无声地痛苦哭泣起来。
  ***
  小蛮他死了。死在了十一年前与他约定的傍晚里。
  而杀死他的人,就是任知序。
  滚滚而行的车辙上,谢寻凝着身侧一盆盛开艳丽的死人花,一件被泥土腐蚀的孩童衣裳,和一枚莹润的玉兰玉佩,悲恨的双眼如血液一般猩红。
  小蛮,让我带你回家。他伸出手抚摸那被包裹得密实的死人花,心里的悲痛如泛滥洪水般难以遏制。
  “将军,原衡郡公回明诗了!”孙斐瑶刚刚从瑞州城外搜寻回来,急促的侍女便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小跑进来,向她呈上来一封书信,“将军,这是原衡郡公留下的信。”
  “谢寻回明诗了?”孙斐瑶卸下腰间的佩剑,顺手地抽过侍女手中的信封,轻轻地讥笑道:“他这个人,又在搞什么鬼?”
  “不清楚,不过听说原衡郡公已经向皇上请辞,要求撤去寻找公主的任务了。”侍女在一旁回答着,孙斐瑶已经干脆利落地拆开了手上的书信。
  与他一眼瞧上去吊儿郎当的模样截然相反,那信纸上一行行齐整的字竟如笔底龙蛇,美得让人心头一颤。
  “嗯哼,字还算不错!”孙斐瑶有些意外地轻笑着,双眼一行行地品读着那信纸上的内容。
  但美丽的事物总像陷阱。当她深入地赏读这封信时,其上的内容却让她猝不及防。而在她持着震惊凝重地读完信上的最后一个字时,整封信就只有一句话留在了她心里:任知序是假的。
  ***
  “听闻谢寻近日忽然离开瑞州,去明诗了!”驻留了好几日的山洞里,除了孙斐瑶没日没夜的严格搜查,瑞州城里总算传回来了一点能让她感到心悦的消息。
  一旁的左承安静静地端坐着,感受流淌在体内的“生之力”慢慢沉淀,逐渐与血液融为一体,像片温暖的软纱一般将他的伤口慢慢缝合。
  “那你想什么时候行动?”他缓缓地睁开血红色的眼睛,声音低沉地道。
  “今晚如何?”余长笙欣喜道,有她几天几夜的愈合之力支持,他的伤绝对已经彻底愈合了。
  “嗯。”左承安低低地沉了一个气息,面色青冷道。
  “那既然如此——”余长笙忽然坏坏地笑了起来,神秘地翻坐起身往后面的角落跑去,再等她回来时,手上就已经抱了满满一怀的衣物,“喂,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乔装打扮?”她伶俐地朝左承安眨眼道。
  左承安看着她怀里那一堆白色的衣物,眸光闪过一锋凌厉,但余长笙却已经双手举着那身白衣在他面前自得地欣赏了起来,“你看,平日里你总穿黑色,太过沉闷索然,不如就趁这次机会好好地换一身装束,而且身份我都给你想好了,那就是——一名出山历练的云游客!怎么样!”
  “你喜欢这样的?”左承安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质问的气息温热地在她面前弥漫开来,还没有完全沉寂的眼睛里泛着红色的余韵,像头步步紧逼的野狼一般饶有侵略性地凝望着她,让她心脏砰然一紧。
  “我……我……”被他莫名反常的问题打得猝不及防,余长笙迷茫地看着他靠近的脸庞,大脑一片空白。
  “嗯?”见她支支吾吾,左承安又一凝眉头地更凑上去,不肯放过地继续追问着她。
  “不……不喜欢……”对着他满是压迫的神色,余长笙慌张地否决道,赶忙把手里的那身白色衣服扔到一旁。
  斜地一瞥被她扔在地上的衣服后,左承安的神色才终于好像卸下防备般地松了下来,原本那抹锋利逼人的眸光,此刻竟逐渐地填满了无尽的孤寂。
  “有些人,是注定永远都只能留在阴暗里的。”他苍白地凝着她,轻轻地道。随后抓着她手臂的手也如他飘渺如风的声音一般慢慢地散了开来,独自沉寂。
  余长笙看着他从未如此暗淡的眼睛,连忙地追着他背过去的身影,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轻柔地在他耳边抚慰道:“但那里,你已不是一个人了,不是吗?”
  好似忽然被一场微弱的电流触碰,左承安的眼眸猛地颤动了起来,受宠若惊地缓缓看着她凑在耳边的
  双唇,紧紧地屏住呼吸,想要抚摸的手指垂在半空中暗自徘徊。
  第63章
  夜晚,星月清朗,从高空中望下去,人去镂空的原衡郡公府果然就只剩下寥寥的几盏灯火,像个落寞老者一般尽显枯寂。
  “湮天神隼,就在那里停下吧。”在空中俯瞰盘旋了几周后,余长笙决定在藏书阁的屋顶处停下来。《百妖玄毒》,就从这足足有三层的偌大藏书阁找起。
  按照她的指令,湮天神隼立马一振翅膀,迅速地往那藏书阁的顶上降落。
  稳稳地落在那藏书阁的顶上后,原本如那楼阁般大小的湮天神隼瞬间化作一只小巧灵动的鸟儿形态,落在屋檐上灵动跳跃。
  “记住了湮天神隼,等会儿你就留在这里接应我们!”余长笙俯身凑到湮天神隼旁边小声地嘱咐道,随后便小心地移到檐边,一跃而下到三楼中的走廊上。
  “小心!”余长笙刚刚落地,一阵幽暗的红光便从面前破竹而发,直直地穿过她耳旁,狠狠地落在她的身后。
  余长笙惊魂未定地愣愣回过头,只看见那被红光缠绕的角落里,一地的短箭正在快速瓦解,消散。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隐藏了如此的陷阱!余长笙努力平下心中的惊吓,忍不住地在心底自嘲起来:看来把他人看得太过简单,一不小心就会送了性命,就像现在这样。
  解救了她后,停在檐边的左承安又抬起了泛着幽光的手指,向余长笙所在的廊边轻轻一点,随即一条条极细的细线便随着幽光逐渐地在走廊边上显现了出来,而后又见左承安缓慢地一收回手指,那边上幽幽的细线便一下就立马消散,化为尘烟。
  随后他身体轻盈地一跃,落在了她身边。
  “此人颇懂妖族器物,进入里面后只会有更多陷阱。”他提醒道,余长笙认真地点点头。
  “我是说,跟紧我。”他又道,随后径自地拉起了她的手,往那书阁内走去。
  跟着左承安进入到书阁以后,兴许是谢寻对自己设置的陷阱十分满意,所以在这里看不到任何一个手下看守。但这里看起来越是平静,就越让余长笙感到危机四伏,忐忑不安。果然没等她才走两步,脚下的木板便猝然地弥漫上浓郁的烟雾来。
  “左承安!”她紧地抓住了左承安的手,但地板上爬上来的烟雾却很快就覆盖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的大脑开始变得一晃一晃的。
  “雾……”她用双手努力地挥散着面前的烟雾,左承安回过头来,立马拉着她迅速地跃到迷雾还未遍及的地方,随后一只手猛地按到地上,一片红艳的光亮立马涌向了整个地板,将其中隐藏的所有器物和陷阱统统席卷起来,销毁殆尽。
  没想到竟是幻魂烟。左承安轻轻地冷笑了一声,但他可绝对不允许,任何幻觉再发生在他们身上。
  将所有陷阱全都摧毁后,左承安便连忙地站起身来搀扶着余长笙的手臂,担忧地问:“你怎么样?”
  “没……没事……”余长笙轻轻地晃晃脑袋,还好刚刚他们撤离得够快,才让她的脑袋不至于被那烟雾影响得太过严重。
  “我没事了……”过了一会儿后,她终于从恍惚中彻底恢复过来,后知后觉到那烟雾竟然如此厉害。
  “走吧,我们分头行动,尽快把《百妖玄毒》找到。”她又道,随后便率先动身,往最靠近自己的那个书架走去。
  看着她独自走开的身影,左承安沉声不语,也径自地朝她旁边的另一个书架走去。
  让余长笙万分意料,这谢家的藏书阁里竟有许多连宫中都少见的书籍,除此之外,这其中竟然还收藏了大部分关于妖族的书籍,什么法器的,医药的,历史的,通通都有。
  谢家为何会有这么多关于妖族的书?余长笙一页页地翻动着手中那本记载有“血瞳之主”的书,疑惑地一抬头,一列列整齐的书本上,其中一本写着“百妖玄毒”的书立马就吸引了她的注意。
  百妖玄毒!她在心里惊呼,立马把手中的书本塞回原位,连忙地朝那本《百妖玄毒》走去。
  在那离自己不过几步的书架上,余长笙欣喜地将那本书拿下,率先粗略地翻动了下书本:有字!她惊呼,随后连忙地要翻开第一页,但身后却忽然一阵疾风袭来,挟持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她拼命地想要挣扎,但身后那人却缓缓地凑到了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潮湿地氤氲在她颈间,“是我。”
  原来是左承安的声音。听出那熟悉的声音后,余长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左承安也缓缓地将她放了开来,将食指轻轻地立在唇边,示意她安静下来。
  余长笙奇怪地朝他皱了皱眉,随后又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紧紧地盯住了一旁的一个楼梯口。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儿,一粒燃烧得晃荡的烛火便缓缓地从那通道口处移来,随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那手持烛火的人踩着小心的步伐,从他们面前缓缓经过。
  是他?看清烛火下那人的脸庞,余长笙和左承安几乎同时地在心中惊诧道。
  那个人,他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凝着那个令人不可思议的身影,左承安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个破败的府邸,他将那个替身带走的那日,她那兵微将寡的随从不是早已经被重伤,毫无生还的可能了么?怎如今却……
  叶荣尘?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着那个行迹异常的身影,余长笙百般不解,他是任知序的随从,难道是任知序给他派发了什么任务?不过任知序要他来到这里来……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余长笙按兵不动地隐藏在黑暗里盯着他,但没想到他又走了几步后,嘴边竟轻声地唤起了她的名号。
  “公主……敢问公主在吗?”他轻浅的声音在幽暗的书阁里空寂回响。
  “公主,小的在此已经恭候公主多日,公主要的东西,就在小的手上……”他的声又再次在夜里响起。
  我要的东西……就在他手上?意识到他的话,余长笙猛地低下头来,借着书阁外微微的灯光赶忙地翻开手中的《百妖玄毒》,却只见手上的那本书,竟然与颜太师给她的那本一摸一样!这是上半册!她握紧手中的书本,没想到这谢家的书阁里竟然真的有《百妖玄毒》!随后,她又立马把注意力放在刚刚说那话的叶荣尘身上,轻轻地一碰左承安的手臂,眼神朝他示意着叶荣尘。
  左承安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一个轻盈的箭步跨出,迅敏地就将在外面徘徊的叶荣尘挟持住,他手中的烛光随他猛地一同撞进左承安手下,把他的脸映得更加清晰。
  “叶荣尘?真的是你。”余长笙小声地惊讶道,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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