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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送我替身后 第39节

  “巫山就是这么教你的?”他冷笑。
  “不是啊,是蔺家。”
  珑玲将洗好的长发挽起。
  “你有听说过万兵之母蔺苍玉这个名字吗?我是被她教养长大的,小时候,她从一堆人里挑中了我,她说,我是最有天赋的那个,因为我什么都不想,心无旁骛,修行才能一日千里。”
  茉莉气息的香露沾染着她的温度,被溪面上的晚风一吹,盈满少年鼻息。
  梅池春垂下眼帘。
  虽然世人都知道司狱玲珑出身蔺氏,是蔺苍玉最好的作品,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她亲口讲述她的过去。
  “那她也是如此要求蔺青曜的?”
  溪中的水声停了下来,梅池春仍继续道:
  “应该没有吧,否则蔺青曜当什么巫山十二殿的殿主,他该找个没人的山洞专心修行才是正事,你和那个蔺青曜不是自幼一同长大?他沐浴时可曾允许其他人在场?他会把自己的身躯当成一块肉供人观瞻吗?”
  珑玲想了想,答:“他跟我不一样。”
  四周安静片刻,草丛中隐隐有蛐蛐鸣叫。
  “其实你说得也你没错,皮囊而已,大家都不过一块肉罢了,既然这样,还分什么男女彼此。”
  原本一直背过身的少年转过头来,他半蹲在溪边,垂手拨弄着水流,似笑非笑道:
  “我也不必等你洗完之后再来沐浴,现在就解衣跟你共浴不就行了?回青铜城后我又何必睡什么正堂,跟你睡同一张榻是不是也没关系?”
  珑玲敏锐地从他含笑的语气里觉察到一点怒火。
  他似乎又生气了,但珑玲仍旧不知他为何生气。
  “可以啊。”
  珑玲试探道:
  “如果我说可以,你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拨弄水流的手指顿住,梅池春盯着自己在溪水中的倒影,那个倒影长眉压低,唇线紧抿,眼底怒火几乎要燃烧起来。
  却不是针对珑玲。
  “你想得美。”他站起身,转头冲身后的少女摆摆手,“没有三书六礼就想白看我身子,太便宜你了。”
  珑玲:?
  回到月川城外的驻扎点,梅池春收到了从玉皇顶传来的讯息。
  「文以载道」:钱已让人送至青铜城,省着点花,你那边和司狱玲珑的情况如何?
  梅池春躺在树根下,想
  也不想地划字。
  「阿拾」:顺利。
  「文以载道」:那就好,兵家那边的驻点送回情报,之前在洛邑埋伏墨家弟子的那一队兵家弟子有几个侥幸逃回,他们见过你出手,很难说有没有认出来,你跟兵家结怨那么深,自己多加防范。
  梅池春看着最后那行字有些出神。
  恰在此时,旁边的几个墨家弟子围着火堆,正好聊起了兵家。
  “……要不是这次兵家与巫山联手,萧统领也不会在洛邑重伤,要是没重伤,怎么会在小小一个月川城牺牲?巫山的这个新司狱真是出手狠厉,相比起来,以前的司狱玲珑简直被衬托成心慈手软的仙人了。”
  “谁说不是,要论杀人,谁杀得过司狱玲珑……不过自从当年司狱玲珑手刃兵家诡将梅池春后,巫山重创兵家,两家势如水火,怎么会突然联手?”
  众人满心不解。
  忽而有一阵茉莉香靠近,梅池春抬了抬眼。
  “因为司狱玲珑和梅池春都不在了啊。”
  珑玲凑到火堆旁烤头发,听到他们的对话,顺口解释: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势头正盛的是兵家,巫山忌惮兵家冒头,所以两家势如水火,现在的兵家,自从梅池春和上任圣者尉迟武死后,就日渐衰退,反倒是墨家在百姓中声望渐高,有了共同的敌人,他们当然会联手。”
  火光映着少女莹白面庞,半干的长发柔柔垂下,让平日有些不好接近的珑玲看上去柔和许多。
  对面的墨家弟子连连看了她好几眼。
  “珑玲姑娘,平时见你不怎么说话,没想到懂得这么多,真厉害。”
  梅池春朝他淡淡投去一眼。
  那人并未察觉,还道:
  “不过也对,我以前听过一些传闻,据说兵家圣者尉迟武不是死于伤病,而是被野心勃勃,欲谋权篡位的梅池春所杀,现任兵家之主正是尉迟武的大儿子,巫山的司狱玲珑替他手刃杀父仇人,也不是没有握手言和的可能……”
  “诶,不过梅池春死了也是好事,他要是活着,恐怕墨家早就遭殃了!就当年梅池春那个势头,除了九主脉以外的龙脉几乎尽归兵家,要不是司狱玲珑及时阻止,他怕是真要剑指九州,吞并百家!”
  珑玲凝视着眼前噼啪作响的火堆。
  她身后的少年靠着树干,搭着腿,手里的玄龟令抛抛接接,并未言语。
  “不是。”
  珑玲忽而开口,几个墨家弟子困惑地向她看去。
  “不是什么?”
  “梅池春不是野心勃勃,谋权篡位的人。”
  那名墨家弟子怜惜道:
  “珑玲姑娘,你心善所以才看旁人也心善,虽说梅池春是尉迟武一手提拔,几乎认作义子,但权势面前,亲父子尚且反目成仇,何况半路义子?”
  “这位小兄弟说得没错,”梅池春含笑附和着点头,“都做了兵家弟子,装什么纯良?司狱玲珑镇魔除祟,手底下焉有错杀的亡魂?”
  珑玲蓦然紧盯着他,浓黑瞳仁映着忽明忽灭的火光,锐气逼人,也丽得惊人。
  谁允许他这样说他!
  梅池春其实并不在意这些非议,他生前权势最盛时,耳边都不乏这样的风言风语,更何况死后这么多年。
  他忍着笑意,故作不知地挑眉问:
  “我说错了?”
  珑玲一语不发地起身,去女弟子那边躺下了。
  “吵架啦?”
  有女弟子瞧着他们那边的动静,见珑玲怒气冲冲而来,忍不住凑近八卦。
  “珑玲,你同那个阿拾到底什么关系啊?”
  “就是就是,那日在城门处,你们俩明明还打打杀杀,怎么转眼又和好如初了?”
  女弟子这边无人饮酒,临时搭的床铺干干净净,闻不到一丝汗臭,珑玲被一群年轻女孩距离极近的围着,一时有些无措。
  “……没什么关系……”
  “真的?”
  大家显然不信,秀秀都说那少年死缠烂打,非得住他们家呢。
  “要是没什么关系……那不如让给我师妹?我师妹可是偷偷夸了好几次,说那个阿拾长得好看呢!”
  珑玲立刻翻过身来,严肃拒绝:
  “不行,不会让给你的。”
  几个女孩子见她如此正经好逗,忍不住哄笑起来,笑得珑玲气焰渐低,面颊微热,只好回过身躺下装睡。
  不过说睡,珑玲却也睡不着。
  当年巫山命她擒获梅池春,并不是无事生非。
  那时的梅池春与尉迟武目标一致,似乎都想以最快的速度,将分裂九州的诸子百家,重新整合起来。
  其实,诸子百家谁不想九州归一?
  大家都知道,诸子百家联手,才有对抗太岁的希望,只是每一家都希望,由自己来做到这件事,兵家也不例外。
  而兵家,唯一的手段就是征战。
  手段虽然粗暴,却十分有效,梅池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将兵家周围一盘散沙的城池纳入兵家的版图,又强行攻下几处小龙脉,迫使他们打开城门,收容那些得不到庇护的百姓,重新整合资源。
  有人得利,就有人利益受损。
  梅池春此举让兵家实力与日俱增,自然也让那些死伤无数的诸子百家惴惴不安。
  他梅池春或许讲点道理,但兵家那些只懂杀戮的兵痞子可不会。
  谁也不敢保证,兵家执掌九州后,会不会大开杀戒,屠戮诸子百家,只奉兵家为尊。
  珑玲就是在此时横空出世,将一路高歌猛进的兵家,拦于剑下。
  时隔多年,珑玲仍然不明白梅池春到底为何有那样的执念,一定要一统九州。
  他看上去明明并没有什么野心。
  有的时候……
  她甚至觉得,他其实很厌倦这些杀戮是非。
  待这些女弟子们睡下,周围安静得只听得见虫鸣,珑玲闭上眼,大约是因为今日那几个墨家弟子的话,半梦半醒间,珑玲竟做起了她很多年没有做过的噩梦。
  ……
  “司狱大人。”
  有滚烫的东西落在了珑玲的眼睫上,她睁开眼,看到垂枝的茉莉,澄明的溪水,还有青年鲜血淋漓的面容。
  大地上的一切,都被头顶一轮红月烧灼成炼狱图景,
  而她身陷这处狭小废墟,于浓烈的铁腥味中,和他拥成了一个极亲密的姿态。
  瞳光黯淡前的最后一刻,那双血红的眼仍紧紧盯着她。
  “看着我,至少在取我性命的时候,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
  ……
  拼命从梦魇中挣脱的珑玲豁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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