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白休命低头看了眼酒碗中的酒液,心想这种事他父王还真能做出来。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话都是假的,他父王怕疼。
但那是他父王,还能怎么办,只能尽量找补道:“在我们人族,心意到了就行,不必拘泥于形式。”
“你可真是他儿子,当初我和西景揍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么狡辩的。”
白休命无言以对。
方才提及到了西景,夜沉转头看向阿绵。阿绵正在与陈慧和阿缠说话,好似并未听到。
但其实,阿绵听到了。阿绵知道夜沉与阿爹是朋友,却从来不问他关于阿爹的过去,也不喜欢他说。
夜沉察觉到了,所以很少会提及,只是在几个月前忽然告诉她,她爹死了。
阿绵对于爹娘没有印象,也不像阿缠那样,对他们有所期待。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是,如果阿缠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难过,可她没能陪在阿缠身边。
她看着阿缠,忽然有些紧张。如果夜沉知道,白休命口中的父王是不是也知道了,他们都是阿爹的朋友,阿缠会知道吗?
阿缠自然听到了夜沉的话,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拿起筷子给白休命夹了一根绿油油的青菜:“吃菜。”
白休命听话地拿起筷子吃菜,那一瞬的微妙气氛当即被打断。
随着一碗碗酒水下肚,几人逐渐熟络起来,饭桌上的气氛也越发热烈。
阿缠酒量最差,两碗酒之后眼神就变得逐渐迷离。
陈慧坚持得久了一些,她喝了三碗,坐在椅子上闭眼直接睡了过去。
阿绵将剩下半坛酒喝光毫无反应,仿佛只是喝了几碗甜水。
饭吃得差不多了,她先架着陈慧将人送回房间,出来时看见白休命从阿缠房间里走出来。
“阿缠怎么样了?”阿绵问。
“吵着找你,去陪她吧。”
阿绵正有此意,但还是问了一句:“那你们呢?”
“我与龙王出去走走,晚些时候回来。”
既然要合作,总要先摸清楚合作对象的水平,这样才好往下接着谈。两人虽未明说,却都有此意。
阿绵点点头,并不关心他们到底要去做什么。
雨后的阳光有些刺眼,阿缠屋中的窗户开着,大片光斑落在地上。
姐妹两人躺在一张床上,虽然床很大,两人却习惯性的挤在一起。
阿缠拉着阿绵嘟嘟囔囔说了些听不懂的话,最后呼呼睡了过去。阿绵躺在她身旁,戳着她的脸颊玩了一会儿,也缓缓闭上眼。
午后的院中一片寂静,泥土中的水汽被日光蒸腾,一下午,都没有人打扰她们。
一直到太阳落山,天空的浅蓝逐渐被夜幕取代,窗外吹来一阵微风,酒气散尽的阿缠才终于睁开眼。
她才稍微动了动,睡在她身旁的阿绵就睁开了惺忪的睡眼:“阿缠,你醒了。”
“嗯……有点渴。”
“桌上有水。”阿绵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不想动。
阿缠不想喝水,她忽然想到了慧娘熬的酸梅饮,吃饭的时候才熬好,这会儿已经放凉了。
她扯着阿绵的胳膊晃晃:“厨房里有酸梅饮。”
“哦,我不渴。”她缺什么都不会缺水。
“你陪我去。”阿缠才不管阿绵愿不愿意,拽着她下了床。
院中陈慧的房间还是漆黑的,显然还没醒酒。阿缠与阿绵摸黑进了厨房,端了两碗酸梅饮出来。
两人端着碗挤挤挨挨坐到了房檐下的小凳上,一边小口喝着酸甜的饮子,一边抬头看天空。
阿绵靠在阿缠肩膀上,她们从小就是这样,一直在一起,一直依靠着对方。
“这里的星星不够亮。”阿绵说。
“旷野之地的星星很好看,有机会我们一起去。”
“旷野之地?”这个熟悉的地名让阿绵身体有些僵硬,夜沉告诉她,那是阿爹陨落的地方。
没等她开口询问,阿缠就径自说了出来:“阿爹与阿娘埋在那里。”
阿绵坐直身子,语气迟疑:“你……都知道了?”
“对,我还亲自去了一趟。”阿缠垂下眼,晦暗的月光照在她脸上,显出几分脆弱,“六叔的女儿住在那里,我本来是让她帮忙打听阿爹阿娘的下落,谁知去了之后……见到了阿爹的尸骨,也知道了他们的死因。”
“原来是这样啊。”阿绵的声音放得很轻,她很小的时候,还没有对爹娘失望,经常与阿缠坐在一起,猜测他们现在在哪里。
如今,他们永远的停留在了她们知道的地方。当初知道的时候,阿绵也没想过去看一眼。
可是听到阿缠的话,她心里还是闷闷的有些难受,即使她对他们完全陌生,可还是会难过。
“他们……是怎么死的?”
“妖皇死前诅咒阿爹血脉断绝,后嗣皆不得好死。”
阿绵愣住,阿爹的后嗣,说的是她与阿缠吗?
“阿爹与阿娘为了给我们寻一条生路,献祭了自己。”
“什么?”阿绵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缠转头看向阿绵,轻声说:“你没听错。”
愣怔许久,阿绵才恍惚道:“原来不是我运气好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死掉之后莫名活了过来,又遇到了夜沉,是她运气好。
得知阿缠夺舍重生时,她也从未多想。原来,死亡是她与阿缠注定的命运。
重生,是阿爹与阿娘为她们续上的命。他们从来没有抛弃过她们。
白休命与夜沉回城的时候,天上又下起了大雨。
路上的行人边跑边大声抱怨这阴晴不定的鬼天气,两人却慢悠悠地走在雨中。
“上京连续下了几天的雨,如果再持续下去,会涨水。”雨声中,白休命的声音响起。
他一早就看出了阿绵的跟脚,她的本体是极为罕见的水精,不但珍贵稀少,更是对水族大有益处。
水精出现的地方,常年雨水不断。
世间还从未有过水精生出灵智的记载,阿绵应该是仅有的一例。
“她就喜欢哭。”夜沉沉着脸,看向昌平坊的方向,“有本事你让她别哭。”
白休命闭上了嘴,他没这个本事。
雨势凶猛,来得快去得也快,两人回到昌平坊的时候,天上的雨已经变小了。
后院中阿缠的房间烛火通明,阿缠阿绵与陈慧三人正在桌旁玩叶子牌。
阿绵眼睛还有些红,但情绪显然变好了。
见两人进来,阿缠朝他们招招手,还分了他们一壶酸梅饮。
三人玩牌,另外两个坐在一边看,玩了一个多时辰,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陈慧收了牌,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要如何安置客人了。
阿绵可以与阿缠住在一处,至于夜沉,隔壁还有一个铺子尚未租出去,她也经常去打扫,住在那里应该没问题?
陈慧略微有些迟疑,低声与阿缠说了起来。
阿缠倒是没想着对方是否愿意,直接对夜沉道:“今晚你去隔壁屋子睡行吗?”
如果不行,就让白休命把他领走。
“可以。”夜沉在面对阿缠的时候不但很好说话,脾气还很好。
“那阿绵……”她正想说阿绵跟我,结果话还没说完,夜沉已经将阿绵拎到了自己跟前。
“夜间她得与我一起,她还没长成,需要借助我的气息维持人形。”
这个理由实在让人无法反驳,阿缠运了运气,最后不大高兴地将妹妹让了出去。
至于白休命,还没提出自己的想法,就被心气不顺的阿缠扫地出门了。
夜渐渐深了,街道上空荡荡的,远处灯火尽灭,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也都陷入了梦乡。
空置的古董铺子二楼,隐约有烛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
铺子二楼摆放的床并不大,夜沉躺在上面,占据了大半张床。阿绵躺在他怀里,抓着他手指玩。
从醒来之后,她就一直与夜沉睡在一起,早就已习惯了。
作为水精,阿绵的年纪实在太小,距离化形还很遥远。如果蹭不到足够的龙气,第二天她就会维持不住体型,变成一大团水球。
虽然她经常那样和夜沉玩,但是她不能允许自己那样出现在阿缠面前,因为一定会被她嘲笑!
夜沉闭上眼,隔了一会,依旧感觉阿绵在掰着他手指。
他掀起眼皮:“不睡觉?”
阿绵吸了吸鼻子:“睡不着,想哭。”
夜沉摸了摸她的脸,还好,是干的。
“如果你再哭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赶出上京。”
阿绵转过身,不高兴地瞪他一眼。
“说吧,谁又惹你了?”
阿绵把头埋在他怀里,好一会儿声音闷闷地开口:“阿缠告诉了我阿爹与阿娘的死因。”
“因为什么?”
“阿缠说,我们生来就被妖皇诅咒,他们为了给我们续命,献祭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