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后江熄心中生了很多愧疚,但是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一场笑话。
  “你做什么去了?找你半天。”
  远处有声音,江熄赶紧避到树后,他现在狼狈得很,并不想被别人看到。
  但这声音熟悉,江熄的睫毛上挂着雨水,透过雨幕看见了不远处的曹廷密,他的手搭在一个弟子肩上。
  “少宗主发神经,让我去买酒,酒买来了,没瞧见他人,折腾。”
  曹廷密看了看那酒:“先顺着他,以后等师尊当了宗主,你反过来使唤他都成。”
  宋晚枫弟子众多,曾数次领着天渊弟子与其他门派共抗妖魔,在修真界威望甚高,的确是下任宗主的最好人选。
  江熄在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刚才那话放在朋友间说实在过分了。
  远处的两人还在继续说,那小弟唾道:“大师兄,当年你就不该救他,你瞧他到处趾高气昂的,神气什么啊,我呸!”
  曹廷密拍了拍他的肩:“要是不救他,湖底的东西可不一定能藏得住。”
  那弟子的肩膀顺势塌了下去:“现在想想,真是错失大好机会,他现在身边总跟着人啊鸟的,下手都不好下。”
  曹廷密安慰道:“别想了,快把东西交给他,我们得下山去。”
  江熄闻言瞪大了眼睛。
  少时做任务的时候,众人处处顺着他,但是当他被强大的凶灵要拖入湖底的时候,却没有人敢施救,是曹廷密拼了一身伤将他救出来。
  结果竟是怕湖底的东西被人发现……这世间的虚情假意可真是多啊,表面上顺着他,背地里原来想要他的命。
  该死!江熄的手抓了一把潮湿干裂的树皮。
  “好像有人。”曹廷密捕捉到了身后的声音,佩剑跟着出鞘。
  江熄见藏不住,按住一旁的珍珍,往它尾巴上抹了些泥土,朝外面晃了晃。
  珍珍仰头看着江熄有些不解,尾羽不舒服地抖了抖。
  “鸟而已。”远处的人放下了戒备,脚步越走越远。
  哗啦啦——
  江熄耳边的雨声渐渐清晰,身上也完全湿透,手垂在地上,脏兮兮的泥土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走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眼前的世界茫然而陌生,他撑着身体站起来,扯下了脸上的假皮,扬起脸看着灰暗的天空。
  第16章
  药圃里晾晒了不少草药,所以当天上开始落雨的时候,向还寒紧张地将东西收拾了起来。
  江熄离去时候神情很奇怪,像是急着去求证什么,但他来不及问,问了也不一定能听到答案。
  如今外面下雨,向还寒左右找不到可以赚灵石的活计,便索性关上门开始修炼起来。
  这一年多来,他一直为了向正雁的病奔波,又因同江熄双修掉了两个阶级,现如今只有筑基五阶,同曹廷密在功力上平起平坐。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比曹廷密差,哪怕只有一项比他好,他都会觉得舒心。
  灵力正运转到一半,他听见屋外有踩着水走近的声音。
  除了魏斋和萧细雨,平日里没有人会造访这里,可这步子的声音不像这两人的。
  向还寒停下动作,推开门,大雨让门外的院子一片迷蒙,门外站着的人居然是江熄。
  “少宗主?”
  江熄脸上的血色仿佛都褪去了,僵硬地看了一眼向还寒,袖口都在滴水地继续向他走来。
  “您怎么了?”
  江熄自顾自地往屋里走,并没有回答向还寒的话。
  进屋后,向还寒赶紧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见他也不收拾身上的雨水,便抬手给他施用了大洗涤术。
  进门后一言不发的江熄终于开了口:“如果,我花钱让你教我从头开始修炼,你愿意接这个活吗?”
  巳渊坛几十年没有修缮,向还寒住在药圃的偏房中,原本地方就算不得大,桌上又摆满了收进来的药草,突然多出一个如何都不该在这里的人,还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向还寒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少宗主已是练气阶段,倒也……不必从头开始。”
  江熄呆呆地看着他,然后伸出冰冷的手,那闭上的门重新打开,屋外的风携带着一点雨丝冲进屋子里,然后江熄嘴里念口诀,一伸手,一道细细长长雷电冲了出去,声音刺耳得很,消散得也很快。
  他试图再用灵力将门关上,却因风在奋力抵抗,如何也关不上,只好站起来将门关上了。
  “少宗主,您的灵脉究竟出了什么事?”
  就算江熄再不学无术和懒散,不至于一个招式都用的这么烂才对,结合他现在一塌糊涂的灵穴,向还寒怀疑是他的灵脉受损了。
  “我刚开始修炼的时候就跌跌撞撞,后来无论是御剑还是雷灵根普通的招式,我都练得很艰难。”江熄重新坐了下来轻笑一声:“当时别人都说我悟性太差,我也觉得是如此。”
  向还寒不大明了江熄的话,这是在向他抱怨?
  江熄垂着手,天上一阵雷响后,雨声比刚才更大了一些。
  “陆尧生,我的师父教给我的东西是错的。”
  陆尧生不敢错得离谱,他所说的某些经脉灵穴是虽然有误,却没有动流转到丹田时经脉的顺序,保证江熄虽运功缓慢但无性命之忧。
  没有人会去怀疑江熄在第一步就出了错,只会觉得他控制不好自己的灵力。若不是向还寒问东问西,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知道。
  为什么他没有发现,旁人也没有发现?他的母亲去世后,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人在乎他关心他吗,也就江睦了,可是他又懂什么。
  江熄看向那紧闭的大门,语气疲累:“回答,能不能。”
  这是向还寒头一次觉得江熄的身躯是这么单薄弱小,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该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您为什么不去质问陆峰主,他……”
  江熄冷笑打断:“你是有多天真,我现在去找他,他是能承认后对我愧疚然后弥补我,还是怕事情败露直接让我闭嘴。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我只知道他这么多年都在隐瞒着,就说明他没有半分后悔过。”
  亦师亦父十几年,是怎么做到如此铁石心肠的,果然人心太过难测。
  向还寒在听完江熄的故事后心中有很多感慨,但也有一事不明:“但为什么是我,少宗主有朋友也可以找其他高手,我从未教过旁人,不是良选。”
  朋友……即使不知道曹廷密当年救他的真相,江熄也不会去找他,他是宋晚枫的徒弟,没有人会将自己真正的软肋放在敌人面前。
  他没有把这些说出来,毕竟现在同曹廷密一行人还不能撕破脸,这些人还有利用价值。
  江熄掏出一个荷包放在了桌上:“你虽不是良选,但我相信灵石的力量,以及你对你师父的孝心,你帮我修炼,我就可以帮你救你师父,这些是定金。”
  他的身子塌陷在凳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现在可以给我答复了吗?”
  向还寒听出了那语气里的落寞,也听出了话中的意思。又是一个通过一些东西将他捆绑起来的人,但这次他并没有觉得厌恶,大概是因为一个有利可图,而另一个却是让孑然一身的他越发深陷泥淖。
  “我可以。”向还寒回答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接受。”江熄语气软了下来,就好似淋着雨满身湿透进门的人不是他一样,“你师父对你一定很好吧,能让你心甘情愿付出这么多去救他性命。”
  向还寒觉得,说这话的江熄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轻松,他只是强迫自己从被背叛的情绪里出来,毕竟他清楚埋怨是没有用的。
  如此看来,江少宗主不是个糊涂的人,但好像也没有那么令人羡慕了,哪怕他高高在上,也会受很多伤。
  糟糕,那种同情江熄的感觉又来了,他一个连活着都困难的人居然去怜悯高高在上的人,简直是疯了。
  但是,有件事江熄想错了。
  “我师父对我并不算好,您还记得我手腕上的绷带吗?”向还寒将自己的袖子挽起,往前伸了伸。
  江熄疑惑道:“怎么,你师父以前打你?”
  向还寒静静抬着手臂,然后解开了那绷带,绷带下面是浅浅的红色血管,里面有个如红豆一般的凸起在动。
  “这是蛊虫?”江熄看到后直接将脸贴近了去看,然后语气里带着震惊:“你师父给你下蛊了?”
  “同生共死蛊。”他没有说更多的话,收回手腕后重新用绷带绑起来。
  这件事情他从来没有同别人说起过,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师父是心思深重的人。但是就像江熄说的那样,这个人做就是做了,他做的时候何曾存着愧疚之心,为什么他要替他隐瞒。
  而且他把这个“伤疤”展示在江熄面前,也并不是抱怨什么,只是想让他知道他不是唯一一个被师父伤害的人。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江熄哭笑不得道:“解开自己的伤疤安慰人,安慰人的和被安慰的都难受了,你可真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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