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刚才真以为他敲不下去了。”一弟子从入定中恢复,看着各门派的长老们一副有说有笑的模样, 朝身边的人笑着说:“ 你说他勉强什么呢, 不过是筑基还有脸上去, 差点丢更大的脸。”
  “张师弟你说是不是。”
  没有人回答他, 这弟子于是回过头去, 见到身边的人并不是自己的师弟,脸上的笑立马消失殆尽,只小声道:“人呢, 乱跑到哪去了。”
  然后灰溜溜离开。
  向还寒看着热闹的人群开始有序进入宴厅,他们相谈甚欢,甚至有些表面恭维着天渊派,但大多数可能也是如刚刚那小弟子般鄙视着,只是不敢明目张胆说出来。
  他跟着往前走,那点被灵力滋润的舒坦消失得实在很快,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不过是筑基期……明明刚才对江熄评头论足那弟子也不一定筑基,为何非得如此轻视他人。
  向还寒忽然想起江熄刚学会御剑时喜笑颜开的脸,鼻子一下变得有些酸,但他知道自己不配共情江熄,起码江少宗主即使被嘲笑也依然高高在上。
  从他敲响荡月钟的时候,他便已经赌赢了一半,他向所有人表明,他还是天渊派的少宗主,天渊派还姓江,他也不是傀儡,只要他不亲口退位,永远有资格成为下任宗主。
  只是一个筑基期就想让天渊派众人低头,还是难了些。
  向还寒一步一步买上台阶,觉得自己还是想的太多,或许江熄都没想过这些,自己操心这么多做什么。
  江熄一回房就吐出一口血来,陆寻赶紧将他的灵穴封住。
  “少宗主,吃颗内息丹吧。”
  崔满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掏出一瓶灵丹,正要捧到江熄面前,但被陆寻拦住了:“崔峰主,太急了,他需要先调息。”
  “嗷嗷,陆贤侄说的对。”崔满尴尬地收回手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叉着腰暗骂了一句:“呸,那六个人里一定有小人。”
  江熄抬起有些迷离的眸子来,看了眼在面前晃得有些烦人的崔满,又看了眼默认的陆寻。
  当时在场的六个人虽灵根不同,但都是金丹期以上,对灵力的把控已经炉火纯青,不可能会出现灵力失控的情况。
  这首先是愚蠢的,因为其他五个人会很快发觉,另外这对于灵力中心的江熄是致命的,要不是在场其他人努力抗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江熄缺席,但吉时已到,宴席只能准时开始。
  丝竹悦耳,觥筹交错,天渊派的外门弟子们有序地传递着饭菜,将坤明殿三楼的长老们招待好后才有空去照顾二楼和院落中摆着的上百张弟子桌。
  “叶长老,您没事吧。”宋子竣在蓬莱派长老叶连海面前放下一杯热茶。
  叶连海没有去碰杯子,也没有开口,他神色慌张地深深喘了几口气,最终下定决定般站了起来,左右打量。
  早就盯着他的周北墨侧身看来,叶连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半踉跄走过去:“我要见江少宗主,现在,快些。”
  陆尧生也走了过来,与周北墨一对视后,两人心领神会。
  “好。”
  周北墨应下,临走前朝看来的各派长老行礼致歉,言说有事要离开。
  陆尧生站在主桌前,看见穆瑛托着腮,眉目间没什么表情,似在思索,又似在笑。
  叶连海一进房便被陆寻拦住了,崔满也紧张地看着来人,问周北墨怎么带他来了。
  “刚才事发蹊跷,爆发灵力非我所为,我……有人在用摄魂术!”
  摄魂术是魔族招数,在修仙界只有幻术一说,中幻术者眼前会出现虚构的场景,而摄魂术则是直接控制人的心智,可不是一般幻术能达到的。
  “你在胡扯什么,且不说不可能有魔族的人混进来,就说施展摄魂术需要接触,你当时自己站在那里,是有人隔空把手放你身上了?”崔满大步走到叶连海面前,气冲冲说道。
  这次玄天峰全权负责参宴之人的排查,这么一顶帽子扣上来,崔满肯定要据理力争。
  而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当时六个人借灵,是围在钟下分散而立,并无接触的可能。
  “而且敲响荡月钟的场上,不可能有魔族之人。”陆寻也补充道。
  荡月钟原本就是对抗魔族的一大法宝,不会有哪个想不开的站在它的下面,除非想听完之后直接投胎超生。
  江熄也是这么想的,而且他母亲是蓬莱派之人,叶连海与他无仇无怨,他想不出眼前这陌生长老动手的理由。
  “江少宗主,你信我,一定是有人想挑拨蓬莱派与天渊派之间的关系,或是想假借我的手害你,但我真的是不知啊!”叶连海眉头紧紧皱着,手也有些抖。
  好在看着江熄还能站起来问题不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或紧抓不放,这天渊派和蓬莱派说不定就要老死不相往来了。
  江熄稳了稳气息,宽慰道:“叶长老先别着急,您先在门中暂住几日,等我恢复好后再从长计议此事如何?您也不用担心,我是信您的。”
  叶连海松了口气,但是要他寻出是谁控制他的,怕是也很难,但眼下无其他法子,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
  周北墨让陆寻护送叶连海回席上,自己留了下来。
  江熄本就筋疲力竭了,如今又受到灵力反噬,这身体雪上加霜,但如今明里暗里好像都有人对他不利,这让他有些惴惴不安,不敢接着躺下去。
  “阿睦呢?”
  周北墨回道:“他身子还没好,一结束我便让他师兄带他回去了,别在风口着了凉。”
  江熄点头,脑中思绪纷杂,但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给出自己的判断:“我信宋少宗主和盛清,也信你们二位,旁的人,我真信不过。”
  他与宋子竣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若场上真出现魔修踪迹,最大的嫌疑便是天池派,宋子竣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而盛清便更不可能了,魔修只有死在她剑下的份。
  闻言,崔满的嘴角微微翘起。
  江展在位时,他崔满跟个透明峰主没什么两样,本想去攀附宋晚枫,但姚荣来那厮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宋晚枫身上,他几次三番投诚都觉得矮了姚荣来一截,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再说陆尧生和周北墨,身为江展的左右手,一个赛一个的清高,功力又不低,俩人都没正儿八经看待过自己,这日子实在憋屈。
  幸好自己有个女儿,在江熄退婚后那般积极,总算让自己看到了些盼头。
  “崔某没什么大本事,但定为少宗主鞍前马后。”
  他立马表忠心,倒让江熄有些骑虎难下,对于同崔桐的婚事,他还没考虑清楚。
  得到玄天峰的助力肯定会在对付宋晚枫上事半功倍,但他始终下不了这份决心。
  他瞧得出来崔桐对他是真心的,也知道若是真成了亲,他定会担负起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责任来,但好像缺了一点什么……一点名叫喜欢的东西。
  他倒不是个毛头小子,自是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样的,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迟迟无法抉择。
  但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既拉着人家不松手,又利用人家的忠诚,什么也不许诺,真是混蛋行径。
  而且,自己这种人本就不是什么良配,牵扯他人做什么,不是明明在向还寒面前夸下过海口。
  这样想着,他咳嗽了两下,一口瘀血惊得身旁的两个人忙上来治疗。
  脑袋昏昏涨涨的却也没忘了正事,一刻钟后江熄朝还在给他疗伤的周崔二人喊了停,要回席上看看。
  他也不想折腾自己,但是作为天渊派的少宗主,他不去露露脸,实在不像话。
  于是,在众人吃到一半的时候,离去许久的江少宗主再度出现,以茶代酒敬了不少人,也算把这份面子圆了。
  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崔桐一直跟着崔满立在江熄后方,俨然一副未来少夫人的模样。
  这在天渊派不算是什么秘密,但其他宗门看见后,对崔满的态度也大有改变,纷纷笑着敬酒,江熄没有解释什么,像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向还寒将目光从某人身上收回,看着盘中比中秋宴还要丰盛数倍的菜色,却感觉有的咸了,有的凉了。
  他笑自己,乞丐都挑捡上了。
  同席的几人他都不识,于是只一言不发地吃着,有人热络地让大家举酒同贺,他只端起了茶杯。
  贺四海升平,贺九洲长宁,贺有缘相聚。
  酒毕,已经有人离席,向还寒也跟着离开,只是半路被向正雁拦住了。
  他身边带着一男子,朝向还寒介绍道:“还寒,他是桂长老的弟子,宴后便要走了,你们聊聊,若是觉得合适,便跟他一道过去吧。”
  桂长老的这名弟子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向正雁这般热情地拉他过来,让他有些害羞,一时结结巴巴道:“向兄好,我……免贵姓傅,唤我文觉就好。”
  向还寒没有当着傅文觉的面一口拒绝,毕竟他是天渊派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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