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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粥布粮,如何防治疫病。几乎是面面俱到。
  金殿上众官员听得仔细,也不由自主颔首点头。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苏亦念出最后一项。
  “管控京城以南各州省粮价,由官府出面平价收购,以资北部米粮之缺,亦可遏制北部粮价上涨趋势。”
  “嗯?”
  “荒唐!”
  “他说什么?!”
  众官员顿时惊醒,皆用不可置信地目光看向了苏亦。
  “荒谬!”张清夫一声大喝,指着苏亦的鼻子骂道,“苏家小儿!你这是想做什么?!”
  苏亦收起奏折,目光淡淡与张清夫对视:“救济流民。”
  张清夫气极反笑:“救人?我看你是想银子想疯了!”
  苏亦笑道:“张宗正何出此言?”
  张清夫死死瞪着苏亦:“我且问你!收粮一事谁来经手?”
  “此事由我提出,自然是我一手操办。”苏亦歪了歪头。
  “呸!”张清夫一口啐在了苏亦脸上,“不要脸皮!你说这些粮食运到北边遏制粮价,那卖了的钱去
  哪了?你是不是要说银子都收入国库?这么大一笔钱,光是一星半点都够你吃十辈子了!谁能保证你不会从中贪墨!?”
  苏亦面无表情,轻轻擦拭掉脸上的唾沫:“我自己就能保证。”
  “你——!厚颜无耻!”张清夫气得嘴唇直发抖,指着苏亦的手指也在发抖,“国之大贼,国之大贼!!”
  “我觉得张宗正说得在理。”又是一人站了出来。
  苏亦转头看去,出列的是一名武将,五军都督府参尉,宋搏虎,此人生得细目长眉,两撇柳叶般的胡子挂在上嘴唇。
  苏亦伸手:“宋参尉请讲。”
  宋搏虎走出来,先是对龙椅上的陈勋施了礼,然后阴恻恻瞥了苏亦一眼道:“我倒是相信苏太傅为人,肯定是不会去贪墨银粮。但苏太傅所想未免太草率了,商人逐利,不是苏太傅嘴皮子一碰说收粮就能收上来的,现在都卖粮的商户都知道北边粮价飞涨,都想着去捞一笔,苏太傅倒好,说一不二,让他们把粮食平价卖了,他们能答应吗?”宋搏虎上半身朝着苏亦靠了靠,冷笑道:“苏太傅,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
  苏亦眨了眨眼,没有接话,他记得这个宋搏虎有
  个妹夫,是苏州有名的粮商。
  “这些都是还未有定数之事。”又一名官员站了出来,“有一件事却不得不谨慎。”
  苏亦愕然回头,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他的老师——礼部尚书顾流云。
  顾流云微微蹙眉,紧盯着苏亦。
  苏亦一时竟有些晃神,还记得第一次上朝,便是老师带着他去的,那时他还只是一名小小的翰林郎。
  “平价收粮一事,不知苏太傅打算如何操作?难道你要陛下写下圣旨帮你收粮么?”顾流云沉声厉问,“士农工商,这些商人虽身份低微,但手中掌握的银钱却不计其数,若是强行收购,积怨过甚,他们难免不会一条心来反抗,现在又正值中原起事纷乱,苏太傅就不怕为朝廷酿下大祸吗?”
  顾流云一字一句仿佛都敲在苏亦心上,他想过很多可能会有谁出来反对,却唯独没想到会是他的老师顾流云,顾流云最后一句“苏太傅”像是一柄重锤打在苏亦头上,把他一下敲醒了。
  苏亦上前一步,毫不畏惧地与顾流云对视:“我不需要圣旨,此事由我操办,怎么去与那些商户交涉也是我的事。顾大人有一句话说得对,这些都还没有定数,但我却知道,若是无粮,北部流民便是饿死,这就是定数。难道顾大人的意思是,眼睁睁看着我大闰百姓饿死?”
  “这…”顾流云一时语竭,皱眉思忖片刻后又道,“可粮食终究是不够的,国库拨运的只能算杯水车薪,就算你平价收了粮,又能有多少?南部百姓自己也要吃饭,能卖出去粮食的终究是少数。”
  “我自有办法。”苏亦信誓旦旦。
  第436章 计定粮渠
  早朝几乎是在群情激奋中结束的。
  最终还是陈勋力排众议,恩准了苏亦的奏折提案,并命苏亦一手操办执行。
  下朝后苏亦孤零零一人走出宫门,就连被称为“苏党”的官员们都没有靠上前来——至于原因苏亦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次的事情是他独自一人策划,没有和任何人交涉便决定执行了,再加上“苏党”中的某些官员手中也拿捏着粮商渠道,经过这件事后,那些原本亲近交好的官员也难免会生疏些了。
  乘马车回到府上,苏亦没有耽搁,匆匆忙在房里找出一份叠好的密信,然后换上了一身便服就又出了门,一路朝着顾流云府上而去。
  马车在顾府门前停下,苏亦在车厢里再次整理了仪容才下车,恭恭敬敬唤来门房,劳烦门房
  通报。
  不多时,顾流云快步迎了出来。
  苏亦上前一步,当先拱手躬身行弟子礼。
  “老师。”
  顾流云还未脱下朝服,看来他也是刚到府上不久。他扶起苏亦,问道:“这才下朝立之便匆匆赶来,所为何事?”
  苏亦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从早朝到现在他连一口水都没喝,苏亦说道:“是关于今早奏折一事。”
  顾流云一副了然神色,侧身伸手请道:“进去说罢。”
  来到前厅坐下,有下人看茶。
  苏亦端起茶杯吹了吹,抿了一口湿润了嘴唇。放下茶杯,苏亦看了顾流云一眼,歉然道:“适才在金殿上与老师争锋相对,是学生不敬了。”
  顾流云摆手:“没有的事,为官之争本就是
  政见之争,无分对错。立之身居堂堂太傅,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明白自然是明白的。”苏亦苦笑道,“只是学生还是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所以特来向老师请罪。”
  “没什么过意不去的。”顾流云拍了拍苏亦的手背,“今日在早朝也并非我执意要站出来反驳立之,只是立之你要记得,这满朝文武,能站在金殿上的,没有一个不是成了精的狐狸,世间聪明人太多,并非只有你苏立之一个,你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你这次要做什么,怎么做,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那…”苏亦顿了顿,抬眼对视上顾流云双眼:“…老师觉得,立之要做什么?”
  顾流云微微一笑:“你是我学生,你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吗?你那份奏折,运粮救济灾民是次,而借着收粮的理由打压那些官员才是主吧。这些手握粮商的官员里不少都是戚党一脉,其次
  便属武官里最多,这些武官心思不够活泛,想不出什么来银子的渠道,吃相难免不好看,能想到把持粮商这个办法捞钱已经很不错了。趁着缺粮的借口,抓住这个机会打压政敌,立之这步棋确实是妙招,唯一的缺点就是太明显了,能在官场走到这一步的,基本都能看透。我今日站出来驳斥立之,亦是提醒你这一点…”
  “所以说…”苏亦忽然打断了顾流云,“老师就是这样认为的吗?”
  顾流云被打断后眉头下意识一皱:“怎么?”
  苏亦也笑了:“如果老师是这样认为的…那学生就放心了。以老师才智,都是这般想法的话,那满朝文武多半也都是这般想法了。”
  “…难道不是?”顾流云眉头皱得更深了,“立之还别有所图?”
  苏亦摇了摇头:“老师为官数十年,廉洁自好,以身作则,是我大闰难得的好官,亦是学生
  的榜样。此番收粮一事,学生谋划极深,牵连极大,只是不知能否说予老师清楚。”
  顾流云沉默了,盯着苏亦看了良久,半晌后才长呼出一口气:“立之…果然是立之,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也已经看不透你了。”
  苏亦笑了笑没说话。
  顾流云戏谑地看着苏亦:“是不是我只要听了你接下来要说的话,就是你‘苏党’一员了?”
  苏亦又笑:“那都是别人戏称,学生可从来没承认过——学生所做的,不过是把同志之人聚拢到一起,都绑到一根绳上罢了。”
  顾流云无奈地笑着摇头:“行,那你说罢。今日便听立之一言,看看立之所谋之深,与我等所思之浅,究竟有多大差距。”
  苏亦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开口道:“其实老师之前第一句就错了。这次收粮,我的主要目的仍然是救济灾民,尽力去救,能少死一个算一个
  。”
  顾流云诧异地看了一眼苏亦,点头道:“心系百姓,善。可是收粮一事你怎么解决?今日下朝后,那些手中有粮商关系的肯定会打招呼,不会卖粮给你。”
  “并不是所有粮商背后都有官员依靠。”苏亦摆了摆手,“背后有官员靠山的粮商基本都是大商户,买卖渠道遍及各地,通过这些渠道,他们把粮食高价卖到北部,此间暴利可想而知,而这份暴利里又有很大一部分会进那些官员的口袋。我若是直接去找这些大户粮商收粮肯定会碰壁,所以我第一步打算的是找那些没有靠山的中小粮商收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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