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善小记 第93节
第83章 振奋了
有大白作伴, 玉录玳的注意力和好奇心被吸引住,情况看起来又有几分好转。
乌希哈跟成衮扎布说,自己许是要在京郊住上十天半个月, 弘时也向上书房告了假,请求他能不能在皇庄多留几天,让玉录玳能更好地与大白玩耍。
成衮扎布自然应允。
观察了几日,他这个后来者也看出了玉录玳身上的异常。
除了被乌希哈拉着到处跑、或者一刻不停地说话, 玉录玳一停下来,就极易陷入呆滞中, 神色忧郁。
特别是对温泉庄子和大白的那股新奇感过去,玉录玳记挂着要回京,情绪又日渐低落。
乌希哈也越来越喊不动她了。
背着姐妹俩,成衮扎布找到弘时打探情况。
“你姐姐是不是遇上事了?”
“我看她吃得少,是不是夜里还睡不好,整个人没精神, 也听不进别人的劝?一个人坐那儿就会发呆,还会哭?”
“对对对!”成衮扎布每说一个字, 弘时就点一下头。
成衮扎布拧眉, “所以现在乌希哈格格,是在想办法逗她开心?”
“乌希哈说,这不是一般的心情不好, 是一种病,心上的病,她是在想法子医治呢。”弘时追问,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认识这么久, 没听说过成衮扎布还懂医术啊。
“原来是病么?”成衮扎布目光落在远处,低声道, “我以前见过这样的人。”
弘时急声问道:“你见过?那个人后来怎样了,好了吗?怎么好的?”
成衮扎布顿了顿,“……她死了。”
“死、死了?!”弘时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骂他,“你别、别乱说,大姐姐一定会好的!”
“希望吧。”成衮扎布看着不远处正努力给玉录玳说笑话的乌希哈,叹了一声。
……
又三日后,玉录玳一大早起来收拾行礼,准备跟乌希哈请辞,返回京城纳喇家。
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这么任性放纵,她该担起自己的责任来。
哪个女人不是这么熬过来的呢?是她太矫情了吧。
玉录玳垂眸,摸着自己的小腹。
如果今年再怀不上,就在陪房中挑个衷心本分的丫头,开脸给星德做小。
玉录玳正出神,乌希哈匆匆忙忙跑来找她,神色慌张,“大姐姐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
“什么人?”玉录玳见状,第一反应是来了贼,有危险,忙问,“庄头呢,还有咱们带来的那些个侍卫呢?弘时在哪儿?”
“他们都在门口,”乌希哈答道,“不是坏人,是……大姐姐你去看看吧!”
“我随你去!”玉录玳站起身。
她是长姐,若有困境,这种时候理应站出来,挡在弟妹身前。
姐妹俩带着各自的丫头,小步疾走至庄子门口。
外头一片吵吵嚷嚷的,弘时和成衮扎布带着几个庄户手忙脚乱地拦人,满脸不知所措。
走近了,玉录玳才发现来的不是什么危险贼人,而是十来个衣着褴褛的女人,带着六七个瘦弱的女童,最小的还走不稳。
两个年纪最大的女人正跪着,不停磕头,嘴里哀声恳求:
“请贵人帮帮我们,赏我们口剩饭吃吧!”
“这孩子突然烧起来了,求贵人行行好,给我们一处草棚歇脚。”
来的都是女人,弘时他们不敢随意上手拉,方才才赶忙叫乌希哈去喊玉录玳来救场。
“这是怎么了?!都别闹了!”玉录玳大声喊道。
众人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大姐姐你来了!”弘时上前,“你看她们这……”
玉录玳眼神扫过一圈,见她们一个个都面黄肌瘦,像是哪儿来的难民,警戒心去了几分,道:“你们都先起来,出来个人说说,你们都是何身份,从何处来,如何找到此处,又有何所求?”
这群人见玉录玳满身贵气,表情威严,应是庄子的主家,对她的命令不敢不听。
片刻后,她们之中走出了个约摸十八九岁的少女,对玉录玳像模像样地行了个礼,道:“这位夫人,我叫招娣,我们是从南边结伴逃难来的,好几日没喝过一口热水,实在是走投无路,冒昧来求助。请夫人行行好,施舍我们一口吃的,小女子感激不尽!”
“大姐姐,她们看起来好可怜哦,”乌希哈拉着玉录玳的袖子,“我们帮帮她们吧。”
玉录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若真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
成衮扎布却皱眉,拦了一下,“她们一群女子,如何一路走到这儿来,会不会有蹊跷——”
他刚说到一半,突然看见玉录玳身后,乌希哈对他挤眉弄眼。
……这是她搞的鬼?
成衮扎布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干咳几声,“——蹊跷应该不至于,看着也怪可怜的。”
像是要挽回之前的口误,成衮扎布又点点头,“嗯,太可怜了。”
玉录玳问:“你们方才说,有孩子病了?”
“是俺家的丫头,昨夜着了凉,”最开始跪求的女人之一抱起个女童,“俺问了一路,说这边有贵人在,贵人行行好,救救俺闺女!”
见那女童满脸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惨白干裂,似乎已经有点迷糊了,玉录玳道:“庄子里正好有大夫,你们先进来吧。”
乌希哈忙招手,“快进来快进来!”
一个时辰后,在玉录玳的指挥下,将这近二十人的“逃难”队伍在庄子西边一处空置的粮仓中,暂时安置下来。
庄子上本有十余户农人,又有乌希哈他们此次从京中带来的一众人手,给她们匀出些旧的床褥衣裳送来,烧了热水供她们擦洗,又熬了一桶热粥。
那个病着的女童,也叫随行大夫看过,开了退烧的汤药服下,这会儿已经退了热,安睡在母亲怀中。
女人们对玉录玳和乌希哈千恩万谢。
解决了最要紧的小病患,玉录玳询问她们经历:“我看你们互相不像是亲人,为何沦落至此?”
一下收留这么多生人,还是打探清楚比较保险。
女人们挨个儿回答:
“俺叫梅子,闺女叫小丫。她爹赌钱,欠了几百两银子的债,要把小丫卖给青楼,俺就带闺女逃了出来。”
“我叫阿娟,年前老家遭了饥荒,全家饿的饿、病的病,都没了。”
“贵人万福,我姓兰,一直没嫁人,我爹留下的屋舍田产,叫族中叔伯给占了。”
“听我的名字就知道了,家中爹娘想要儿子传香火,那个十二岁的是我妹妹盼娣。家里穷,就叫我们这些‘赔钱货’出来自己讨生活。”
她们个个的遭遇都令闻者落泪,仿佛突然开了一场“比惨大会”。
乌希哈听得眼眶泛红,道:“你们就先在这儿住着,庄上能干的活多,总能挣口饭吃。”
玉录玳没说什么,只叫她们今天先好好休息,让两个嬷嬷在外看守,把乌希哈拉回了屋。
“你准备就这么把她们都收留了?”
乌希哈小心地问:“不可以吗?”
玉录玳摇头,“这等来历不明的人,进王府当下人都是不够格的。而且她们不见得都愿意卖身作仆。万一她们之中,有那犯事的,或是逃奴,还会给你惹麻烦。”
“那怎么办?”乌希哈苦恼,“她们看起来都好可怜,我不想把她们赶出去。”
知道妹妹是个善心的,玉录玳想了想,道:“我先留下来,帮你把她们安排好再说。”
乌希哈欢呼一声,抱住她的腰,“谢谢大姐姐!”
……
这一安排,玉录玳又留了半个多月。
她先让弘时带人查访了这群人的底细,得到的结果,自然是没什么大问题。
帮人帮到底,玉录玳接着操心她们的生计。
对她们深入了解后,玉录玳还发现了几个惊喜。
比如梅子有一手祖传的苏绣手艺,阿娟烧得一手好菜,兰娘子懂医术药理。
还有那个叫招娣的少女,识字明礼,很有几分胆气,年纪虽小,却是一众人的领头。
她见玉录玳和乌希哈好说话,便直言想立女户,带妹妹和梅子她们做点小本经营,自力更生。
玉录玳暗中观察了她一阵子,这是个性子坚韧、能干大事的姑娘,又讲义气、知恩图报,对她颇为欣赏。
其余人即便没有一技之长,也都踏实勤劳,愿意签身契,留在乌希哈的庄子上做活。
她们出身微寒,历经苦难,仍然竭尽全力抓住每一分生机。
得到玉录玳和乌希哈的帮助,对未来有了期待,她们眼神里的光亮得惊人。
这份光,似乎也传到了玉录玳眼中。
乌希哈见玉录玳为了帮助这些女子忙碌起来,突然变得“乖巧”了,没再拉她玩闹散心,而是和那几个女童混在一起。
她们最小的四岁、最大的八岁,有几个像小丫那样,是女人们的孩子,还有几个,说是招娣她们路上捡来的。
玉录玳没叫她们干活儿,她们就乖巧地呆在粮仓里,不敢乱跑。
乌希哈常来看望,最近迷上了当小老师。
“你在这儿做什么?弘时找你,说一起去看看灵虎。”某日午后,玉录玳想找乌希哈说事,一路寻到了粮仓外的空地,见乌希哈带着几个女娃娃正襟危坐、表情严肃。
乌希哈回头,冲玉录玳露出个大大的笑,“大姐姐来了,我在教她们写字呢。”
“写字?”玉录玳走近,发现虽然没有纸笔,小女孩儿们各自拿着根削成筷子粗细、手掌长的炭条,在磨平的薄石板上写写画画。
细看,写的正是她们各自的名字。
玉录玳见小丫写错了一个字,便走到她身边蹲下,握着她的手纠正写法。
写完,她笑着感慨道:“其实我以前,还想过要当先生。”
“可不,当年就是大姐姐最早教我识字说话的。”乌希哈回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