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犬齿陷入安鹤的五指,皮肉凹陷,安鹤浑然未觉,一个旋身,无处借力的野犬被掀翻,重重砸到地面上。
  同一时间,一只渡鸦高飞,随时准备辅助进攻。
  闵禾察觉到脑海里一阵刺痛,分不清是野犬受了伤,还是别的原因。
  她当然不会想到,安鹤还有第二天赋,掌心中的菌丝早已无声钻入野犬的口腔,现在野犬完全按照安鹤的指令行事。
  安鹤蹙眉道:“我不喜欢狗。”
  她像个孩童一样直白地表达厌恶,将还手的理由归结到狗身上。
  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攻击闵禾圣君。
  安鹤甚至松开了野犬,这让闵禾失去了开枪的理由。
  紧接着,被压制的野犬转换了目标,一改方向,咬向安鹤衣袖间缠绕着的发带。
  仿佛,那才是野犬发狂的真正原因。
  这完全坐实了气味的来源。
  安鹤看似盯着野犬,实际上众人的反应,都落入刚刚趁机召唤的渡鸦眼中。
  她看到闻野忘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一切,少见地一言不发。而塞赫梅特看向自己的目光,少了怀疑,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安鹤紧绷,但不慌张。
  所有不经意的细节,都经过精心策划。她和骨衔青早就有所防范闵禾的嵌灵,在那只狗身上吃了两次亏,她们不可能不顾及气味的问题。
  那就将一切祸端,都指向通缉犯骨衔青吧。
  既然说过要“利用”,那就利用得彻底。
  不过,安鹤还是腾出一只手,在野犬即将咬住发带的时候,狗口夺物——骨衔青应该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沾上狗的口水。
  抢回东西之后,安鹤又迅速收敛了杀气,恢复到无害的模样。
  这一收放自如的变化,引得塞赫梅特频频侧目。
  这恰好就是安鹤想要的结果。
  感谢闵禾的“配合出演”,安鹤完全展现出了最想展现的状态——危机当头,能很快做出反应,并且具备超强的破坏力。无事时,又听话乖巧且毫无攻击性。
  像任人操控的武器。
  骨衔青指点过她,这是想要掌控她的人,最希望看到的状态。
  呵,骨衔青知道得可真清楚。
  但安鹤注定不是这样的人。
  她察觉到闵禾对她的敌意,对于这个敌人,安鹤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安鹤拎着骨衔青的发带问闵禾:“所以,这个人,抓到了吗?”
  她可记得,闵禾去追捕骨衔青无功而返,这事儿,圣君还没来得及过问。
  安鹤的声音无波无澜,甚至还带着一点天真无邪,但这样反而更像是嘲讽,杀伤力巨大。
  这一次,塞赫梅特终于把目光移到了闵禾身上。
  闵禾面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想要圣君的注视,却并不想要这样死亡的注视。在短暂的沉默之后,闵禾只好朝塞赫梅特请罪:“圣君,属下无能,骨衔青逃走了。”
  “逃走了?”安鹤重复了一遍:“还以为你能抓到人。”
  原来也没什么本事嘛。
  实际上,闵禾连骨衔青的衣角都没碰到。
  安鹤眼里又出现跃跃欲试的光芒,她友好地开口:“下次带上我,我帮你抓。”
  帮?不可能帮,她能够抓住骨衔青扇巴掌,闵禾能吗?闵禾只能当辅助。
  安鹤若无其事地煽风点火,在今天她已经深刻认识到,第一要塞里,一个人的话语权只跟实力挂钩。
  她在第一要塞不能明目张胆地杀人,只能把闵禾从权力体系里排除出去。
  闵禾的野心不加掩饰,那么,让闵禾的实力被质疑,才是最能一击致命的方法。
  这是下城区的人教给安鹤的道理。
  塞赫梅特的目光再次回到安鹤身上:“你能抓到骨衔青?”
  “我会。”安鹤说,“刚刚就差一点。”
  “你跟她有仇?”
  “嗯。”安鹤简单做了答复。那要真说起来,仇可多了。调戏她,禁锢她行动,伤她嵌灵,怎么不算一种深仇?
  所以,骨衔青是她和第一要塞“共同的敌人。”
  塞赫梅特不再说话,整个人陷入一种平和的状态,她脸上所有的微表情全都隐去,短短两秒间,就已权衡局势。只不过这些所思所想全都遮掩起来,像看不透的浓雾。
  安鹤不知道今天的计划是否成功,塞赫梅特是否走入了她精心设下的圈套,这只让人捉摸不透的“猛兽”,就在她的陷阱边徘徊,踏进一只脚,在她以为计谋成功时,又后退。
  结果未知。
  最后,塞赫梅特的目光,依次扫过失去嵌灵的缇娜,扫过垂着头的闵禾,定在了安鹤身上。
  安鹤终于听到了想听的答案。
  “跟我走。”塞赫梅特只发出了一个不容置喙的指令。
  闵禾猛地抬起头:“圣君,她……”
  “做好你分内的事。”塞赫梅特根本没看旁人一眼,将21区交给闵禾收场,同时,提醒了一句:“你还有四天时间。”
  安鹤压住嘴角,装作无知地问:“去哪儿?”
  “巴别塔,做精神力测试。”
  ……
  厚重的玻璃将测试室分割出两个区域,安鹤躺在测试床上,而玻璃的另一边,塞赫梅特和闻野忘正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你确定她是舱茧吗?”塞赫梅特问。
  “百分之九十,剩下百分之十要检查后才能确认。”闻野忘眼露精光,给出一个高数值的回答,“不过,不管她是不是vn319,她都完美符合舱茧计划的结果。”
  “冷静、强大、易操控。”塞赫梅特缓缓念出闻野忘当初提交的方案标语,“无论这片荒原变成什么样,都能在其中找到位置并适应——是这样吗?”
  “完全正确!”闻野忘打了个响指:“你瞧,她独自一人都能活下来。”
  “你信她那套说辞?”塞赫梅特注视着玻璃,丝毫不知道自己在被观察的安鹤正在打量测试室的器械,对一切都表露出好奇。
  “我信啊。”闻野忘说,“她被提前带离密封舱,就会出现游离的状态,傻傻的。没观测过舱茧成长过程的人,肯定不知道这一点!难道你还有疑心吗?”
  塞赫梅特没有直接给出答案。
  “无论如何,她的出现对我们有利,我们和伊德的谈判作废,你不必再准备仿生机械肢。”塞赫梅拿着收缴的圣剑,离开玻璃,后脚跟与地面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而且,我需要一个不畏惧死亡的战士,重新展开对第九要塞的进攻。”
  “啊?”闻野忘有些意外,“你还要打仗?”
  “打,我要资源。”塞赫梅特站在灯光之下,身后投射出漆黑的阴影,她并不以此为耻,一小部分牺牲在她眼里不足为道。“我们的时间不多。今天壳膜边上出现的骨蚀者多达十几只,它们在进化,这是个警告。”
  “但这是后话。”塞赫梅特皱起的眉头深如壑川:“现在,更紧要的事情,是除掉骨衔青。”
  骨衔青是突如其来的重磅炸弹,第一要塞的精神防御被毁,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甚至可能抢先一步毁掉第一要塞。
  塞赫梅特实在不想听到骨衔青又炸掉哪里的噩耗。
  这座古老的城市,人们都以为它固不可摧,只有塞赫梅特深知,没有永恒的庇护所,黄沙已经掩埋了一切坚不可摧的建筑。这里也一样。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都是危机,她们需要在这片土地上不断寻求生存的机会,不顾一切,不择手段。
  玻璃的另一边,助手已经引导安鹤躺在床上,给她戴上了金属贴片和测试帽。
  塞赫梅特回过头,警告闻野忘:“无论你想对薇薇安进行什么实验,请缓一缓再进行。”
  “啊?”闻野忘眼里热情的火苗熄灭,“为什么啊?”
  “我需要你尽快测量她的精神数值,完成思想植入,两个小时后,保证她能上场应敌。”塞赫梅特强硬地觑向闻野忘,端起了居高临下的姿态。
  “你给下属留的时间真充裕啊。”闻野忘揶揄道。
  塞赫梅特没有理会她:“如果确认薇薇安的成功可以复刻给其她舱茧,等骨衔青的事情结束,你再进行你的实验,到时候我不会阻止你。明白吗?”
  “行吧。”闻野忘跺跺脚哎了一声。
  实际上闻野忘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早些确认安鹤的成功是否能复刻,唤醒其她舱茧,不是更有效率吗?新的舱茧如果能成功,第一要塞也不至于囿于缺人的难题。
  等塞赫梅特离开之后,闻野忘又在玻璃窗前站了一会儿。
  她的视线扫过安鹤的眉目、面庞、流畅的小臂肌肉,对舱茧的优异结果有了具象化的认知。
  如此金贵的试验品,闻野忘实在不愿意等,一种见到骨衔青时才会升腾起的狂热再次点燃了她。
  闻野忘的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她步态稳健地走出去,在工作间戴上不需要戴的手套,给针管刀具消毒,然后推开了观测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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