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我喘着气靠在一处柜子前,反复巡视房间的布局。这里没有窗户,基本上是完全封闭的……还是得从强行开门考虑吗?
  倦怠感强烈地充斥在身体的每个角落,我深深吸了口气,强打着精神回到门的那边。
  “没用的哦,就算撞开那扇门,等待你的也是被放出来溜达的咒灵们,它们可还饿着呢。”
  欢快的、柔软的童音这次很明确地传达在脑内。
  我顿时停下脚步。
  如果不是在刚醒来时就听过这个声音,我肯定会以为这是刻下换脑术式的副作用。
  而且,好清晰。
  这么近的感觉,就在身后一样。
  我回过头,不自觉地把目标放在手术台上的残骸,莫名的,受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扒开那些血与肉的粘稠物。
  最终,一对清澈的、不沾一丝污浊的蓝色眼珠躺在我的手心里。
  哪怕刚刚从血污之中挖出来,它给人的感觉也是干干净净,清澈透亮。
  毫无疑问,就是六眼。
  而这双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眼睛,继续用调皮的口吻在我脑子里发话。
  “嗨~”
  第126章 逃已经……快走不动了。
  “初次见面,好久没和人这么正式打过招呼了。”
  “该按年龄来算,叫你小姑娘好呢?还是说按照外表来算,叫你一声小姐姐好呢?前者好像有点把我变得太老气啦,后者好像又有点占你便宜呢……哎呀,好烦恼啊。”
  那轻亮的童声滔滔不绝,完全没给人说话的机会,如果不是硬性条件不支持,躺在我手心的这对眼珠肯定会开开心心地扭来扭去。
  我靠在满是血污的手术台旁,咽下喉咙中溢的腥甜,说:“……随你怎么叫都好。”
  “是吗是吗,那就叫你小裕礼好了。”得到回答的六眼很明显情绪高涨,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yori——读起来有点像幽灵呢,那是不是和我一样?很不错,这点我也很喜欢。”
  我听着那充满喜悦的声音,轻轻应了声,左手的拇指不由自主抬起来,试着去抚摸这对眼睛。
  蓝色眼珠在指腹的推动下轻轻晃动,近距离看着,如同精致打磨后的宝石,色泽非常漂亮,触感也有很生命力的弹性,唯独与预想中不一样的是,与皮肤相贴的位置很冷,像是冰一样的感觉,甚至还源源不断在吸收我的体温。
  我心想,若是五条悟,应该是很温暖的感觉才对。
  或许是我的动作有些冒犯了,六眼回响在脑子里的声音突然打住,隔了几秒才再次带着几分微妙的腔调开口道:“不要再这么摸来摸去啦。好歹我也是个正常的男孩子,你这样很让人害羞的。”
  “啊,抱歉。”
  的确,现在可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闭上眼,重新调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再度睁开时,视线不由自主放回门前,“您能告诉我怎么出去吗?”
  “对待我也会用敬语啊,真是好孩子。为你引一条路当然很容易,毕竟我在这里很久了嘛。”
  听见他这么说,我并没有多喜悦。
  因为就算再怎么相似。
  躺在这里的六眼也是一位死者。
  而死者向来是有一套不同于生者的观念。
  不出所料,对方笑嘻嘻的语调在途中一转,答道:“但是,我不打算那么做呢。”
  “反正羂索也不会立刻杀了你,只是把你囚禁在此做事,对我来说那正好哦。”
  被我捧在掌心的苍蓝色眼瞳倒映着我满身是血的身影,平稳又带着些许感慨的声音透着一种并非此世的薄凉感。
  “这多年来,我反复被移植到别人的身体里,或者直接被人们吞服。结果,他们都死了。像你这样能听见我声音的人一个都没有。”
  “所以我很喜欢你哦?不光是因为你能和我说话这点,主要是看见你就有一种克制不住的欢喜感,嗯,虽然来得莫名其妙,但是无所谓啦。对现在的「我」来说,这种新奇的感觉都是一种珍贵的体验。”
  大概是因为很久都没有能说话的对象了,这名六眼不停地讲着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彻彻底底的小孩子一样,坦率,却以绝对的自我为中心。
  正因如此,他很麻烦,也很好懂。
  “听你这意思……是打定主意要把我留下来?”
  “我之前的表达不够清醒吗?的确就是这样的意思啦。”
  “……”
  “这样啊。”
  眼前隐隐开始模糊,我不由得闭了闭眼,并非是心生绝望击倒,而是在思考对策。
  如果时间充裕,我倒是能考虑说服对方。
  可眼下没有那个时间。
  这间手术室的门的构造很结实,想要在调动不了任何咒力的状况下破坏它,难若登天。整扇门没有锁眼,只能看到旁边的刷卡器,应该是驱动电力来运行,也不可能通过拧开锁眼的方式出去。
  ……刷卡器。
  我蓦然睁开眼,重新回到门边,目光落在门禁设备上的logo。
  ——保全公司jaces。
  如果是这样,说不定有办法。
  这里除了几个摆满不明液体的柜子,也只有一张亮着灯的手术台上可用。我看向一旁托盘里盛满液体的椭圆形罐装体,在对方轻轻“咦?”了一声后,将它放了进去,转而拿起托盘里血迹斑斑的止血钳。
  然后,按住那盏与手术台相连的移动式无影灯,再把尖端凿进它外壳里的螺丝中。
  身后的声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很快就向我追问道:“你在做什么?”
  “……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您也需要我回答吗?”
  肺里的空气已经逐渐开始不够虚弱的身体消耗,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尝试转动手腕。
  “我要出去。”
  可左手并非我的惯用手,尤其在这种浑身虚软,没有多少余力的状况下,它仿佛完全不听我的使唤,每个指头都有自己的想法,时不时就会松开止血钳的手柄,逼得我不得不用右手辅助它。
  在手铐的桎梏下,不停发抖的右手仍然从伤口往外渗血,多次撕扯的肌肉与痛感神经扭做一团,无时无刻不阻挠着意识,每一次的拉扯都是理性和本能的搏斗。
  但是,不可以停下,也不能停下。
  隐藏的螺丝与螺母被一颗颗丢在地上,终于在几分钟后,无影灯的外壳被拆下来一块,露出红蓝相间的电线。
  然后,夹住线身,再这么轻轻一剪——
  呲。
  绝缘层被夹断,铜丝裸露的那一刻,手术室里光源顿时减少了一半。
  紧接着,巨大的麻痹与烧灼感沿着指尖流窜到心脏,纵使我提前用衣料做了绝缘准备,满手的血也仍然将电导过来了一部分。
  接触的时间尚还不到一秒,银色的长钳就从我的手掌上滑落下来,本就不堪重负的身体瞬间被那横贯的电流击溃,刹那倒地跪在地上,等回过来神来,整条胳膊在剧烈的电麻感中近乎失去了控制权,隔了好几秒全身上下都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像是有谁从内部击打在柔软的内脏上,我张开嘴,极致的眩晕感和痛感令人一度想要吐出来,但空空如也的胃里连能吐的水也没有,就只能无力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或许我在刚刚那样的接触中有短暂的晕过去,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劝你还是放弃为妙。”六眼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比起来最开始的轻松,他的语句显得更冷硬了些,“就算你把这间房子点燃,那家伙也不见就会来急匆匆地开门。”
  “趁早认清现实不好吗?也能少吃些苦头。”
  我没有理会那聒噪的声音,慢慢摸索着捡起地面的那把止血钳,把重心全靠在手术台上,想要爬起来,两腿却完全使不上劲,连续几次尝试都在中途倒下去,最后接近成功的一次,手肘已经压在手术台的托臂上,身体却力不从心地偏倒向附近的柜子。
  药剂展柜的玻璃被撞得支离破碎的那一刻,发间摇摇欲坠的发圈最先罢工,散乱的长发跟着从肩后垂至身前,感受着血从颊边滑落的瞬间,我已经对这点痛没有任何触动了,就只是垂眸看向落在地上的止血钳,再俯身伸出手去。
  “……我说,你该停下来了。”
  “快点停下,这是为你好。不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了,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哪怕出去根本就是送死。”
  “喂,你有听见吗?继续下去也没有好处,你——”
  “——闭嘴。”
  我摇摇晃晃地拾起那把止血钳,嘴唇微颤着,从喉咙里寻回自己的声音,纵使它听起来分外嘶哑虚弱,但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让心底好受了不少。
  哪怕有着相似的眼睛,哪怕说话的口吻也有一点点像,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家伙和五条悟是完全不同的个体——虽然他也曾冷漠地指责我将自己的生命当做筹码的行为,但绝对不会在这种需要以命相博的时期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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