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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春山 第5节

  长箭箭羽停在戚白商耳侧,震颤不已。
  一两息后,女子耳鬓旁,绾起的青丝几缕垂坠,如瀑长泻。
  青丝,雪肤,红唇,乌眸。
  姝颜添清妩,月下近妖。
  纵使是从道旁两侧扑上来,呼吸间就将那两名追杀者擒下的甲士们,此刻也都禁不住打量向她。
  花容失色,该是更艳绝。
  然而美人面上寻不见分毫栗然。
  正相反,戚白商凌驾于一众狰狞面甲的环围间,轻缓缓地抬了眸,她望向了官道正前方的密林中。
  林中一道清影,难辨真容。如玉山岿然,长帔飘飘,不似凡尘中物。
  此刻众人驻目,唯独那人漠然垂首,低眸,他勾弦覆甲的修长指骨根根松离,信手收起了长弓。
  “姑姑姑娘……”
  绕过那些甲胄森然的甲士们,连翘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来了车辕旁,连哭带嚎:“您没事吧?伤着了吗?他们是谁啊??”
  “……”
  戚白商这才回神,缓缓吐出方才入了肺腑的凉意。
  借着月色,她四下扫过。
  紫鬃马,玄明铠,饮血刀,恶鬼面。
  大胤朝内,唯有一支最精锐无匹的骑兵能作此制式。
  定北侯府亲兵,玄铠军。
  北境又名之——
  “阎王收”。
  第3章 美人 好人就该被刀架着?
  说起“阎王收”,就不得不谈它的成名之地:西宁。
  西宁是大胤属国,地处西北,曾趁大胤羸弱之际,杀钦差、斩来使、屠边境不降之城,割据边岭十三州,裂土称皇。
  数十年来,朝野内外以之为辱,却不得奈何。
  直至三年前,谢清晏执掌镇北军帅印,屯草积粮,厉兵秣马,连下边岭数州,长驱直入西宁腹地。
  后又亲率玄铠军,以五千强弩铁骑,破“天堑”云禺关,灭十万大军,擒西宁皇帝,并兵临皇城外——
  代天子之师,谢清晏纳西宁帝都举城之降,绶靖边岭十三州,终雪大胤百年之耻。
  自此,玄铠军一战成名。
  又因其铁骑以一撄百、杀伐披靡、睥睨天下之势,得号:“阎王收”。
  其后三年,玄铠军作为谢清晏亲兵,跟随他南征北战,而“阎王收”之名,亦响彻大胤内外,成了叫北鄢等地闻风丧胆、望旗而逃的存在。
  ——
  而这些,对于生活在大胤境内,尤其是远离边境战火之地的百姓们来说,都是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神话罢了。
  戚白商也没想过,自己竟有一日能亲眼目睹“阎王收”的风采。
  “姑娘!他们可伤着你了?”
  紫苏的急声唤回了戚白商思绪。
  一众甲士早已不见了踪影,连带着追杀者都消失了,仿佛方才的恶斗只是个梦境。
  戚白商倒真想当这只是场噩梦。
  ——若非马车正前,踏着月色走来的那两道身影。
  为首者提着长弓,护甲半遮下,指骨冷白如玉,另侧似信手搭着腰侧悬剑,在月下透出几分不吝于剑锋凌冽的清冷。
  与其他玄铠军相同,他覆恶鬼面,辨不出半分真容。
  那人身后还跟着位摇扇的公子。
  这公子倒是没戴面甲,一身文士袍,不知打哪扯了块布,拦在了鼻梁下,包得不伦不类,敷衍至极。
  见两人皆覆面,戚白商立刻垂下眼。
  忍着气血损耗的眩晕感,她靠在马车外壁,慢慢滑坐下来。
  戚白商正要开口道谢。
  夜风徐徐,送来了那摇扇公子不当人子的风凉话声——
  “完了完了,被瞧见了,要不要干脆灭口?”
  “……”
  戚白商一口气哽住,一点都不晕了。
  灵台前所未有地清明。
  这会儿再不清明,明年就有人要给她过清明了。
  “民女一介布衣,以游医为生,今夜只是路过……”
  摇扇公子停在了马车近处,惊异声压过了她话音:“好一个倾城美人。”
  戚白商僵了下。
  此刻她才想起被方才的刀风掀掉了的覆面雪纱。
  她低身拎起垂落锁骨的那角,便要戴起——
  “铮!”
  长剑出鞘,月下一声清唳。
  轻若无物的薄纱一分为二,如块雪飘落。
  泻下的剑光盈着清冷月色,抵在了女子纤细柔弱的颈侧。
  冰冷,寒彻人心。
  而月下,握着剑柄的根根指骨如玉分明。
  “交人。”
  极近处的恶鬼面甲下,那人声清胜丝竹,却又冷漠至极。
  空气凝固。
  同样愣住的云侵月回过神,忙收起折扇:“哎,你这不是为难美人吗?人家从医,哪能随便把伤者交给你——”
  话声未落。
  戚白商动作缓慢但毫不犹豫地让开身,露出身后车帘:
  “公子请。”
  云侵月:“……”
  “?”
  为首之人似乎都停了一息。
  恶鬼面下,那人低覆的长睫终于徐撩起,像刮骨薄刃般缓缓扫过面前女子。
  薄唇在沉郁翳影里浅勾了下。
  戚白商僵绷着。
  直到那道叫她通体冰凉的眼神缓慢抽离。
  “噌。”
  长剑随手入鞘,为首之人左腕一撩,在空中虚握了下。
  官道两旁立刻响起簌簌声,暗影再次钻出,扑向马车。
  然而就在此刻,变故陡生。
  戚白商听得身后恶风骤起,连翘刚惊呼了声“姑娘”,她整个人便被身后浓重的血腥气裹住——
  少年横臂,匕首抵在她颈前,厉声嘶哑:
  “退后!否则我杀了她!”
  月下流云一凝,风声都止歇。
  马车四周,几名甲士投鼠忌器地停住了身,胁而未发。
  短短一刻钟就面临了三次死亡威胁,戚白商连叹气的劲儿都快没了。
  她轻缓着声:“我们无冤无仇……”
  少年压着心虚冷哼:“你见死不救。”
  生死攸关,戚白商耐着性子多言:“你倒在路上,我给你施针,这叫救人。你被他们掠走,我去抢,那叫送死。”
  “贪生怕死,就是无德庸医。”
  戚白商谆谆善诱:“若好游医都死光了,剩下的人谁来救?”
  “……”
  无法辩驳的少年恼羞成怒,匕首往她颈前一压:“再说一句就杀了你!”
  眼见匕首随时见血,云侵月顿时变了脸色,出声劝阻:“你别冲动,我们不是蕲州刺史府的——嗷!”
  惨厉嚎叫取代了未尽话音。
  摇扇公子像只煮熟了的海虾,捂着被重击过的肚子,佝偻着身蜷下去。
  倔强的手指犹抽搐着指向一旁:“你……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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