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但是她好奇道:“既是青梅竹马,爱卿何不亲自去求亲,要让朕赐婚?不会是妾有情,郎无意,让朕当这恶人吧?”
  “当然不是!”白谨连忙叩首,解释道,“是,是如今他不知搬去了何处,臣遍寻不到。”
  桓德帝笑着许诺道:“小事罢了,朕定着人为你寻来。”
  有桓德帝下旨,户部的人便全无顾忌,查了又查,终于查明了这所谓的“搬去他处的竹马”,原是言相外室之子。
  所谓君无戏言,便是言相再不愿,总也不能违抗已经盖了玉玺的圣旨。
  而言相是扶持开国女帝的宰相,桓德帝也做不到直接打她的脸。
  总之在几方妥协之下,终究在以不暴露言长柏私生子身份的前提下,将人嫁与了白谨。
  对他人来说本该是十里红妆的婚假之日,言长柏只是被一顶朴素的轿子抬着,偷偷摸摸送入了白府。
  从此世人只知翰林供奉娶了正夫,却不晓得娶的是哪家小公子。
  言长柏在手札中写道;“厥后,慎行屡怀歉疚之情,念及婚期之日,吾之委屈甚矣。而吾未尝启齿于彼,盖彼时吾心之所系,视彼犹若庙宇之中,低眉敛目、遍照十方之神圣佛陀,无有差异也。”
  (慎行在后来的日子里多番愧疚,总觉得大婚之日这般委屈了我,我从未和她谈起过,其实那个时候在我的心中,她与那寺庙之中,低眉的漫天神佛无异。)
  在昏暗的日子过去之后,言长柏的手札变得频繁起来,有时候几乎是一日一记。
  他写与白谨对弈,发现原来她最不擅长此道,且一输便要泫然欲泣,低沉好些日子,自己只能绞尽脑汁给她让棋。
  他写与白谨元宵赏灯,他看中了最高处的仙居刺绣无骨花灯,白谨便撸了袖子,在擂台上舌战群秀,最终为他赢下了这盏花灯。
  他写白谨共奏一曲,琴瑟和鸣,听得扫撒仆从痴愣半晌。
  他写踏青赏花,泛舟湖上,写红袖添香,举案齐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而手札则突兀地停留在了桓德五年秋,此后再无记录。
  白若松明白,这不是言筠没有誊写完成,而是言长柏自己再也没写了。
  因为就是在桓德五年的秋天,言长柏怀上了后来名为“白若松”的孩子。
  第119章
  翌日一大早,白若松还在睡梦之际,迷迷糊糊听见锁链被哗啦啦自门栅上头扯下来的声音。
  她昨日辗转反侧,至深夜才睡,如今正是困顿之际,但是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几乎就在门栅被打开的一瞬间,她已经将怀中快要掉出来的册子用手指一推,塞进了竹席底下。
  进来的人不是昨日的狱卒,而是穿戴轻皮甲的大理寺公差。
  白若松假装伸了个懒腰,用来掩饰适才塞东西的动作,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问道:“一大早的,这是怎么了?”
  “现在可不是大清早,早就已经巳时了。”两位配着带刀的公差后头,有女人轻笑了一声,“听闻刑部司白主事是出了名的勤恳,经常夜不归宿,通宵达旦地处理公务,如今看来,倒也不可全信,我明明瞧着挺惫懒的。”
  着声音有些熟悉,白若松的哈欠都顿住了。
  她的目光穿过公差,直直望向伫立于门栅口的那个细长的人影。
  那人生得精瘦,有一双眯起的,又窄又长的眼睛,宛若一只狡猾的黄皮子。
  白若松瞪大眼睛,嘴唇一动,“黄锐”二字都已经被推到了舌尖上,却见她勾起唇角,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白若松察觉了黄锐的意思,又把未出口的字句硬生生咽了下去,憋得面颊都微微泛红。
  “寺正大人提审。”黄锐侧身,声音中带着她一贯的抑扬顿挫,听着有些刻薄,“白主事,请吧。”
  两位公差见白若松似有怔愣,便上前来一左一右挟着人便走。
  二人人高马大,几乎将她架了起来,白若松感觉自己的脚尖都未曾点到地上。
  她艰难地转头去看黄锐,黄锐却还是那副假笑的模样,分辨不出情绪。
  这让白若松心里有些没底。
  大理寺监外日光正盛,火辣辣烘烤着大地。
  白若松前日进大理寺的时候,就发现这边门禁森严,无论是职守,还是巡逻的士兵都非常多。
  但是今日实在是,不寻常到夸张了一些。
  好几队身着不同制式轻甲的卫队左右排开,将审厅前方的广场占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空隙供他人行走。
  白若松目光一扫,就发觉里头混杂着云血军的亲卫队。
  云琼也来了?
  心底有了这样一个想法以后,她微微舒了一口气,放松下紧绷的臂膀肌肉,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其实紧张得厉害,在这样炙热的天气里,后背也全是冷汗。
  一进审厅,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审厅十分朴素,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主位放着类似于县衙的架几案,上悬的烫金牌匾写着“执法持平”,两侧排开的圈椅几乎坐满了人。
  首先是云琼,他垂眉敛目坐于架几案右侧,身后站立着挎着刀的钦元春。再往下坐着白若松的老熟人易宁。
  而左侧最高位,却坐着一个言笑晏晏的女人。
  她看起来年纪尚轻,眉毛细平,眼角下垂,鼻头圆润,脸型流畅,是十分温柔的长相,令人一见便如沐春风,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升不起一丝警惕。
  但女人身后却跟着另一位女人,肌肉虬结,眉目凶悍,眼神凌厉,一看就知道她见过血。
  和那温柔的女人隔开一个位置,则坐着缩成一团的何同光。
  不知道是不是白若松的错觉,只是几日的时间,她就消瘦了不少,脸色蜡黄,眼底青黑,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那种嚣张气焰。
  “殿下。”
  黄锐率先向前一步,却是无视了主位架几案后坐着的浅绯色官服的大理寺寺正,直接对着左侧最高位的女人行了一个工工整整的叉手礼。
  她道:“刑部司主事,白若松,已然带到。”
  殿下?
  整个玉京,能有几个被称为“殿下”的皇亲贵族?
  太女去年便去了南方亲力治理水患,未曾听说有回京的消息,难道是三皇女?
  白若松望向女人,见女人微微颔首,抬手道:“辛苦御史了,坐吧。”
  黄锐又是一礼,随即坐到了对面那一侧,位置刚好处于易宁的侧边。
  白若松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就听架几案上惊堂木猛地一拍,发出一声巨响。
  “大胆!”大理寺寺正呵斥道,“罪臣安敢直视太女,还不跪下?!”
  这下也不管白若松愿不愿意,压着她的公差就一脚踹在她的膝盖窝上。
  她双腿一下脱力,直通通跪倒于地,膝盖与青石地板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膝盖处先是感觉有一根筋被撞得发麻,麻痹了身体的知觉,随后迟来的,针扎一般的疼痛就顺着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教白若松手指尖都有些发颤。
  “这是在做什么?放开她。”
  女人开口,声音如她的面相一般柔软,如拂过面颊的丝绒质感的花瓣。
  “不过是看上一眼,无甚大事,不要大惊小怪。”
  太女都发话了,大理寺寺正瞬间尴尬不已,一挥手,找补道:“快些放开!”
  两个公差内心觉得有些无语,但也不敢不听,连忙松开禁锢,退至一旁。
  白若松单手撑地,喘息了几声,才总算缓过了膝盖上的疼痛。
  刚刚那一下,她一侧习惯性脱臼的手臂又遭了殃,此刻只能软绵绵地垂在一旁。
  在场众人无一人发发声,只有太女在等白若松喘匀了气息之后,才柔柔开口道:“白主事可有事?”
  传闻中,五皇女是一个过分温和的人,没有什么身为皇女应该有的架子,甚至于有些优柔寡断,所以不怎么讨女帝欢心。
  虽然女帝最终不知为何,选了五皇女做太女,但是她的内心其实一直偏向于有野心的三皇女。
  白若松从前只是听了一耳朵这些传闻,并没有放进心里,觉得长在皇城中,且争太女之位争赢了的五皇女,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如今看来,传闻倒是有几分可信。
  怪了,言相居然会选择支持这样的五皇女?
  白若松一边脑子里有些奇怪地这么想着,一边伏下身去,口中恭谨道:“多谢太女殿下关心,臣无碍。”
  大理寺正称白若松为“罪臣”,可白若松却自称“臣”。
  太女目光扫过对面一排坐着的几人,笑了起来,心中亦觉得这样的白若松十分有趣,道:“那便开始吧,本宫相信,三司会审,定能还卿一个真相。”
  三司会审,即三法司一同的会审。
  而三法司,指的是刑部、大理寺,以及监察院。
  自大桓建立以来,只有重大且疑难的案件,才会动用三司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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