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僵持半晌,终究是钦元冬率先松开了紧握横刀的手掌,双手伸到面前,手掌朝前摊开,表露出她如今的无害。
然而白若松不敢信她,袖箭朝前一顶,笑道:“你起誓。”
钦元冬面上肌肉一颤,额边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三指一并,朝天起誓道:“我起誓,至少在白若松动手之前,不会再率先动手。”
狗东西,居然还说前提条件,到底是谁说武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这不是挺会算计吗?
“再加一句,如有违背,就让钦元冬一辈子背负逃兵的骂名!”
钦元冬被白若松的歹毒气到浑身颤抖起来。
她胸膛剧烈起伏,恶狠狠地盯着白若松,面上的那条刀疤此刻狰狞如蠕动的百足,骇人到极致。
白若松没有扣着袖箭的手指紧紧抠住了掌心,硬生生抠出血来,才让尖锐的疼痛阻止了她露出胆怯的神情来。
她将驱动机括的圆环拉到底,仅剩的唯一一根银针已经探出了一个尖头,随时可以戳破钦元冬的皮肤。
毕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人,钦元冬闭了闭眼睛,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怒意,继续道:“如有违背,就让我一辈子背负云血军逃兵的骂名。”
钦元冬嗓门颇大,一句起誓说得掷地有声,白若松迟疑地看了她一会,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将已经击发的机括往后一掰,复原归位,手指也松开了圆环。
虽然在这个普遍迷信的时代,人们相信起誓如果不遵守便会天打雷劈,一般不敢不遵守,但是也架不住可能有思想超前的无神论者。
白若松一边手肘撑地起身,一边眼睛不忘紧紧盯着钦元冬,防止她有什么动静。
钦元冬站在原地,保持着双手举起的姿势没有动弹,脸色却因为白若松的不信任而显得更加难看。
白若松囫囵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灰,朝着钦元冬一摊手:“我的东西,还我!”
钦元冬极其不情愿地,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那根被灌木叶包裹起来的银针,放在了白若松的手心。
她看着白若松小心翼翼地掸了掸上头的脏污,重新扣进机括的珍惜模样,突然开口道:“如果为了将军好,你应该离他远点。”
白若松觉得钦元冬这个人简直神经,还是毫无理由的那种。
她垂首偷偷翻了个白眼,等装完袖箭,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钦元冬道:“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和我说这话的?”
“当然是以将军的副官的名义。”
“哦,原来你是怀瑾的副官啊。”白若松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听你这口气,我还以为怀瑾是你的副官呢。”
钦元冬当场暴怒:“你这女人!”
“哎哎哎!”白若松急忙后退,袖箭朝着钦元冬的方向威慑道,“你对天发过誓的,逃兵,记得吗?”
钦元冬一僵,深呼吸一口,眼不见心不烦地别过头去。
不过白若松没打算放过她。
她举着袖箭,边后退,边道:“所谓军令如山,在军营中,上官的命令都是绝对的,你却好像总想跃过怀瑾做一些决定,真是怪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人有两种情况,其一便是有谋逆之心,想取而代之……”
“你在他爹的放屁!”钦元冬一声暴呵,打断了白若松的话。
白若松“哦”了一声,随即道:“那边是第二种了。”
“你并不信任你的上官,下意识将他当做不谙世事的小辈一般的存在,并将自己标榜在高位。”
钦元冬气笑了:“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从前云琼的母亲,抚国大将军还在世的时候,你应当没有这样做吧?”
钦元冬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妙,随即听到那个恶魔一样的女人幽幽道:“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云琼是个男人。而你恰好,在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内心的角落里,其实根本瞧不起男人呢?”
第160章
钦元春和孟安姗二人先嘻嘻哈哈了一阵,又怕吵醒马车里头的云琼,后边又开始嘀嘀咕咕,总之是顺利度过了午食的时间。
孟安姗正待要收拾东西,突然就被一直不曾开口的易宁喊住了。
“白若松去太久了,我有些担忧。”她眉头微拧,吩咐道,“去看看。”
孟安姗得了令,东西都不收拾了,正要去寻人,冷不丁便看见一个人影从灌木丛里头钻了出来。
是白若松。
她看起来十分狼狈,面上身上全是土,头上毛茸茸簪着的发髻也歪歪扭扭,看起来随时有散落的痕迹。
“不小心摔了一跤。”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白若松不大好意思地拍着身上的土,解释道。
刚刚才蛐蛐过白若松爱干净的二人见她狼狈的样子,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易宁没什么表情,眼锋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剐了个遍。
白若松觉得以易宁的本事一定看出了什么,不过她现在和她是一伙的,所以没有拆她的台。
白若松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无侥幸地想着,还好易宁和她是一伙的,不然以易宁的本事,她的绝大多数计划都要泡汤。
“咦?”钦元春发现了什么似的,左右摆着头探了一圈,怪道,“阿姐呢?”
白若松微妙地转过身去,假装没听到她的疑惑,含糊道:“唔,摔得有点疼,我先回马车里头休息一下。”
易宁嗤笑了一声。
白若松头皮发麻,加快脚步,跑到马车旁边,自己翻下小马凳,蹋了上去,掀开车厢的帘子。
一道光影落在了车厢内沉睡的人脸上。
男人眉骨突出,眼窝深邃,山根高挺,下颚清晰,颇具异族之相,但整体的面部轮廓却十分柔和,并不似那些外族人一般崎岖。
此刻,他这张在白若松眼中,英俊无比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白若松清晰地看见了那被日光照亮的一半脸上,残留着一道泪痕。
?
白若松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细细清理过了,也擦拭过他的脸,不可能留下泪痕啊。
她探身入内,拢上车帘,坐到了云琼身侧。
云琼一双浓眉突然蹙了起来,长睫抖动,薄薄的嘴唇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白若松迟疑了一瞬,探身过去,侧耳在云琼唇畔。
伴随着温热的吐息,他艰难地自牙缝中吐出了一个字。
药?要?妖?
白若松分辨不清,总归是差不多这种发音的字。
云琼似是十分痛苦,喉结滚动片刻,从嗓子眼里头发出了一声呜咽,眼角竟是又滚下一滴晶莹的泪珠来。
白若松看得心脏一抽,不自觉伸手去拭。
屈起的食指刚刚碰到蜜色的皮肤,一只蒲扇似的大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以不可撼动之势牢牢钳制住了白若松的动作。
云琼睁开双眸,目露精光,毫无刚睡醒的惺忪之意,目光冷箭一般扫向白若松。
待看清白若松的脸,他一个怔愣,又立时松开了她的手腕,别过头去,不敢与白若松目光相接。
云琼的手劲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只是短短一瞬,就在白若松的手腕上留下五个清晰的青紫色手印。
白若松感觉手腕淤青处痛得似心脏一般突突直跳,咬着牙忍住吸冷气的动作,收回手腕来,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本来想借机说点什么话,让云琼愧疚一下,可一看见他通红的耳垂,又软下心肠来。
他力气这般大,想必之前……的时候,一定是用尽了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动手伤害到她。
罢了,不欺负他了。
白若松叹了口气,伸了另一只手去擦云琼脸上的泪痕,口中道:“怎么这么伤心,可是梦见什么了?”
云琼目光一凝。
他刚刚还没反应过来,被白若松一问,才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
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那种真切的,撕心裂肺的悲切,却深深刻在他的灵魂当中,教他即便想不起来,也还是不自觉地因此而颤栗起来。
“我……”云琼一开口,发现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东西,怎么都说不出接下来的话。
他苍白着一张脸转身,看向白若松,手臂一张,直接把人勾了过来,紧紧抱在了怀里。
“哎呀,这是怎么了?”白若松手掌在云琼脑袋上轻轻抚了抚,“不要怕,无论梦到了什么,不过是梦罢了,都不是真的。”
安抚数息,云琼总算停止了颤栗,自那种悲切的情绪中渐渐脱离了出来。
回神过来以后,他也觉得因为一个记不得的梦而如此失态的自己,略显丢人,僵硬着身躯不敢动,怕与白若松面对面。
车厢外头,钦元冬似乎是姗姗来迟,因为白若松隐隐听见了钦元春唤了一声“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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