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澄州临近禹州陆家马场的地方,在万阳十五年起了一座楼,旁人以为是澄州新贵建了新宅子,可等楼建好,上面却写着“槿栖堂”。
从那之后,由陆府出面将昌安营所有登记在册的孤儿都养在了里面,每日有先生教他们念书,他们的衣食住行都由槿栖堂负责。
只是槿栖堂名声越来越大,书院的负责人却始终未曾露面,只留下了“槿公子”的名号。
陈京观听着,脑海中大致对此人有了简单的画像。
“那她如今年方几何?”
提到这个,陆栖野脸上倒是有些愧疚的神色。
“哥哥前些年随父亲四处戍边,林姐姐就一直等着他,如今也二十一了。这次还是因为沁格封了木尔斯草原,西北暂时安定下来了,哥哥才撤兵回到平州。两家一商议,就立刻定了婚事。”
陈京观听着,心里已经对贺礼有了想法,陆栖野见眼前的人不再言语,便起身道了安好,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陆栖野走后,陈京观托邮差快马加鞭将信送到了雍州。
不出几日,董辉以平远军贺礼的名义赠给了林朝槿昌用商行里所有的藏书,那其中有许多是陈京观凭着记忆写出来的孤本。
第13章
十五日后,正值年中。
阙州的人流随着商船卸货热闹起来,依稀可见往日盛京的风采,少将军陈京观的名号也随之从广梁扩散到南魏各处。
与阙州相呼应的北梁都城澄州,红灯笼挂满了整个长宁街,稍大些的门脸都配合着绑上了绣球,贴上了喜字。
当朝宰相嫁女儿,少年将军娶美妻,可谓是喜上加喜。
虽说这门婚事敲定的有些仓促,可两家人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来为新人装点,皇宫里更是宣了旨意,大婚之日摆长街宴,规格与占领济州之日一样。
如今澄州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初六之日,陆林之好。
陈京观推脱了南魏皇帝所设的庆典,和陆栖野三日前就来了澄州。
陆家在澄州的宅子相比在平州的要小些,设计得却更为精巧。庭院造景是皇帝派工部巧缮司的人修的,与御花园的样子交相呼应,走至屋内,里面的陈设也多是黄花梨木,可见北梁皇帝对陆家的重视。
陆晁再见陈京观时,没有提及穆氏兄弟的事情,随口说了一句“流民安置妥当了”,便再没有与陈京观说过话。
陈京观那几日住在陆家总不免要碰到陆晁,陆晁每次见到他只是远远点头示意,连带着,陈京观觉得晏离鸿也在观察自己。
自称陆府养子的晏小公子,陈京观本打算派人去查一查他的身世,可转念一想,他是陆晁带回来的,凭陆将军的手腕,不可能随便捡回来一个身份不明的小孩,便也就此作罢,想着寻个时机好好与陆栖野聊聊。
但时机这东西,只有择日不如撞日,越是等着,便越是等不到。
陈京观这几日既帮着陆栖野收拾家里,又赶着裁缝铺修改婚服,忙得晕头转向。
“婚服送过去了?她可还满意?”
陈京观第一次陆栖川如此小心翼翼,他抓住刚派去林家的小厮,又是问婚服,又是问礼贴,若不是大婚前新人不得见,他怕要将林家的门槛踏破了。
“都合适都合适,林姑娘很喜欢。她还托我给公子传个口信,一切安好,只待明日。”
小厮像被陆栖川施了定身术,在原地站了半刻钟,最后还是拿林朝槿的话救了自己。
得到了口信的陆栖川还是坐立不安,他昨夜就睡了两个时辰,婚服试了一遍又一遍,明日要骑的马也拉出来又跑了一圈,就连请帖上的名字都对了一遍。
陆栖野嘲笑他,说他跟着父亲去打仗时都没有这般紧张。陆栖川对此调侃默默受下了,继续想着还有什么没做周到的地方。
“你说我哥堂堂昌安军少将军,竟让一场婚事吓成这样。”
陆栖野去小厨房清点了一遍明日要用的菜,出门刚好撞上从门外采买回来陈京观。
“人生大事,谨慎些自然是好的。况且,陆小将军想了很久吧。”
陈京观把手里刚买来的鞭炮交给迎上来的下人,用目光瞥着在偏殿来回打转的陆栖川。
他少时初入昌安营就跟着陆晁去攻打东亭,几年下来,身上多了几道伤疤,人也沉稳了不少。
人人都说他年少有为,可他内里的心酸陆栖野知道,陆栖川这几年过得并不如意。父亲还掌着昌安军权,他虽封将军,却资历尚浅。
若说陆栖野愁的是报国无门,那陆栖川怕的就是才不配位。
“他当日封将军,皇上问他心中所愿,他一愿家国安定,二愿父母康健,这第三愿,就是早日娶林朝槿入门。只是那时候林姐姐刚十四,还没到说亲的年纪,谁知道一晃就是七年。”
两人在堂前聊着,恰好还能看到坐立不安的陆栖川。
“再等等,明日礼成,万事大吉。”
陆栖野顺着陈京观的话点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诶呀!差点误了事。”
“怎么了?”
陈京观话刚说完,就瞧见陆栖野步子不停地往外跑,他追上去,听陆栖野无奈地应道:“明日姑姑要来,要去迎春楼给她买玫瑰酥。”
“为何如此匆忙?糕点不该时刻都有吗?”
陈京观满脸费解,可陆栖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示意他跟上就好。
……
迎春楼在长宁街的永庆坊,是北梁的老牌糕点铺子,原本不喜甜食的北梁人很少食用糕点。
几年前迎春楼新来的掌柜请了东亭的厨子,他们研究着改了配料,多添加一些自然植物做增香,保留了草本的香,又有糕点的酥,一时间盛名甚至传入了宫中。
迎春楼的玫瑰酥,也就成了当朝皇后陆韶怜最喜欢的糕点。
“迎春楼揽客的把戏,每日限购三十份,午后开售。平日里就是皇上要,也得提前一日订或者派人排队来买。”
说话间,二人跑到了迎春楼下,那里悬着牌子:玫瑰酥,一刻钟后开售。
“如此做买卖,北梁皇帝也准许?”
陈京观觉得稀奇,陆栖野倒是不以为然,跟在了那几个早就排着队的人后面。
“皇上只觉得新奇,还夸过迎春楼的掌柜好手段。平日姑姑要吃的时候就提前吩咐内侍去订,并不想有所不同。”
陈京观明了地点头,他从陆栖野这向前望去,看到前面还排着七八个人,都是达官家的下人模样。
“那你也就亲自跑来买?”
“我是怕下人误事,”陆栖野顿了一下,“更怕姑姑责罚。”
谈起自己这位做皇后的姑姑,陆栖野脸上具像化的展现出了又爱又怕。
“陆皇后,是个怎样的人?”
陈京观说着,瞧见迎春楼门口已经有商家开始在外面摆桌子了,便示意陆栖野注意些。
“姑姑……是个奇女子。”
陆栖野绞尽脑汁蹦出来一个词,说罢他见陈京观想笑,又连忙解释道:“这是父亲说的,我可不敢如此议论她。从我记事起,她就是皇后了,但是父亲与我讲起她的时候,很少提及她是皇后的事情。他常唤她怜儿,说她作为军户家的女儿,不愿意草草嫁人,便入了军营。之后北梁谋划攻打东亭,是她领了昌安营一支冲锋队直取益州府衙,打开了东亭的国门。”
“那她为何最后嫁给了北梁皇上?”
陈京观刚问完,排着的队伍就朝前动了起来,一个打扮矜贵的年轻男子站在迎春楼外。远远地,陈京观看不清他的样貌,但觉得他站在那里仿佛与周遭的人和物不是一个世界。
“皇上求了很久呢。”
陆栖野压低声音,笑得眉眼弯弯,他用手掩着嘴,继续说道:“姑姑性子烈,本来打算与父亲一同封将,可皇上很欣赏她,多次求娶,部队打到济州后,更是为她在都定口立了一座像,称她是‘逍遥将军’,那像至今还有人去叩拜。”
陈京观了然了。
君子好逑,又应着皇恩浩荡与父母之命,最后这世间就少了一位陆将军,多了一位陆皇后。
陈京观想到了席英。
当日席英说她想用军功换一个自由,那陆韶怜这般的人生,算是自由的吗?
她的累累军功被盖在了凤冠霞帔之下,百年之后,无人再说她逍遥,她的名字将和元衡永远地捆绑在一起。
“不过姑姑还管着陆家马场,她说自己闲不下来,也无心操持后宫那些恩恩怨怨,平日没事,都在禹州行宫看护马场。”
陆栖野没有注意到陈京观发愣的模样,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前数着人数。
前面三四个人买的不多,现如今还剩下小二十盒,估摸着是能买到的。
“与你陆家有关的女子,还真都是传奇。”
陈京观打趣着,可还没等他回过神,身边的陆栖野已经和前面的人嚷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