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查过夏衍的背景,他家中还有两个妹妹,父亲身体不好,以前家里靠母亲一个人撑着,如若说他为了晋升去攀附崇宁,陈京观也可以理解,但是他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平海,你会忘了挨饿的滋味吗?”
第20章
崇明殿的西南角,正对着威岚坊。
陈京观看到的那架马车将人送到威岚坊的偏门,便有人带着马夫去领赏银,随后连人带马就被拉去了后院。
“民女参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安。”
马车上的女子由崇宁的人带着,径直走到了内室,见到崇宁第一眼,便跪下行礼。
望着眼前的女子腰肢纤纤,只是简单的倾身,已是风姿万千。
崇宁向她走了两步,见她脖颈处用帷帽垂下的纱挡着,看不清什么,便伸手将她的白纱扯掉,那女子慌了神,跌坐在地上。
“你不是霜栽。”
跪在地上的女子不敢作声,浑身发着抖,小心翼翼地想要去捡地上的帷帽,可她刚做出动作,那双玉手便被崇宁踩在脚下。
“我只是说见见,霜栽姑娘连这个面子也不给我吗?”
说着,崇宁将自己的目光转向跟在白衣女子后面的小随从,她望着眼前看起来未满二八的女子,她未着粉黛,身上是一套看起来很廉价的素色粗布绸子,但是依旧难掩其五官的精致。
“殿下慧眼,只是没想到我的伎俩如此拙劣吗?”
那女孩的声音很清脆,带着刚脱了稚气的清爽,她微微直起腰,而双眸依旧垂望着地上。
“若殿下只凭那支鸢尾花识人,未免太轻率了,如今我脖颈上,也无纹样。”
女孩虽变了动作,可她的表情从进屋后就一直冷着,崇宁将跪着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抬脚走到了女孩面前。
“妙音琵琶与歌喉,泯川三界第一流。问得仙女源何处,玉手纤纤指琼楼。这首诗,她还配不上。”
闻言,跪在地上的女孩转头望着崇宁,微微勾起嘴角。
崇宁此刻才将女孩的全貌一窥。
她自诩年轻时样貌非常,可见到霜栽,她也要夸上一句人间不多得。
“殿下谬赞,一些坊间混语,怎么还入了您的耳朵?”
霜栽看着崇宁的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明亮的棕眸像是卧着一湾泉水,身边的白衣女子握着自己的手蜷在一边,霜栽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我没想到霜栽姑娘身边的也多是美人,”崇宁盯着那个畏畏缩缩的背影,对着守在门口的宫女说道:“带她去偏殿,让人给她上最好的药。”
崇宁的用意霜栽自然明白,她嘴里轻声替那女子道谢,等宫女退下,这内室便只剩崇宁与霜栽二人。
崇宁朝霜栽伸手,她识相地攀着崇宁的手起身,而崇宁也不急着落座,绕着她看了一圈,啧啧称叹。
“不知若是你穿上刚才那一身素衣,该是何等曼妙。”
霜栽没有应声,微微颔首向崇宁笑着。
她早就领教过崇宁的手段,只怕她如今夸得越多,心里对自己的算计就越多,自己就越难全身而退,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不知殿下不远千里寻我到这阙州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崇宁没搭话,迈着步子走到榻边,然后褪去鞋袜赤脚卧在榻上。她摆了摆手,示意霜栽过来。
“我威岚坊朝南,日头盛得时候房子里还有些燥热,你若是觉得闷了,也褪去外衣吧。”
霜栽点点头,她明白崇宁的意图,便将自己的领子稍稍敞开,恰好能露出后颈。
“我的人说你脖颈处的鸢尾花很好看,怎么没了?”
崇宁好似无意般提及,但目光里的狠辣多了几分,霜栽便又将自己的衣服朝下拉了拉。
原本应该有花纹的地方一片雪白,倒是靠近肩胛的位置有一道褪色的红色疤痕,本不醒目,可是由霜栽无瑕的皮肤衬着,倒也让人觉得可惜。
“那鸢尾花是妈妈找人用特殊颜料绘的,平日里显不出来,只有遇水才能绽放。”
霜栽说着,将崇宁放在手边的茶杯拿起来,毫不犹豫便朝自己的脖颈处倒下去。
那茶水是宫女刚沏的,仅是握着就觉得发烫,如今倒在霜栽的背上,那朵鸢尾花慢慢地开,那周遭的皮肤也透着血色。
“姑娘何苦。你说了,我便信你。”
崇宁嘴上惋惜着,但是目光却未曾从霜栽的脊背处移开,等着那朵花彻底显色,她便缓缓伸手去碰。
而等着崇宁的手指触到的时候,霜栽还是怔了一下。
“听闻姑娘只为妓不作娼?”
崇宁的手慢慢朝下,抚着那朵鸢尾花的每一处,像是在欣赏不可多得的宝物。
“我少时家道中落被卖到了泯川楼,幸得一位姑姑教了我琵琶,她说能在这世道混口饭吃,怎么都不丢人。但是若能用技取悦他人,便万不能用己。”
霜栽的话落了,崇宁的动作也停了。
霜栽背对着崇宁,便没有看到她脸上闪过的一丝恍惚。
“那位姑姑还在泯川楼吗?”
崇宁说着收回了手,替霜栽拉了拉外衣,霜栽也顺势整理好了自己的衣领,她摇着头,眼睛依旧低垂。
“不在了,姑姑后来回家了。”
崇宁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她重新将那杯茶蓄满,往霜栽的方向推了推。
“尝尝,我叫人去遥州买的茶,今年第一批龙井。”
霜栽望着杯中的茶汤,里面还有几片茶叶沉在杯底,随着水波的动荡起起伏伏。
“我如今对着殿下全盘托出了,那殿下能否告诉我您的真正目的?”
崇宁笑着,一手撑着下颌,一手轻轻在桌子上打着节奏。
“万阳九年的冬末,阙州两大宅院一夜间都成了灰烬。陈家除却外逃的陈频,其余人全部死在那场大火中。而孟家家主孟知参,在宣威坊以百字血书泣诉我与蒋铎篡政夺权,然后撞死在了狱中。孟家其他人,变卖他乡。这些故事,你可都熟悉?”
崇宁的话字字落在霜栽的心上,但是她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这些事,只要是南魏的子民,应当都知道吧。”
霜栽伸手扶着那支茶杯,将茶水连同杯底的茶叶一同饮尽,可嗓子里的酸涩却未冲淡半分。
“但是你作为孟家的女儿,即使不为娼,也不好受吧。”崇宁的声音如同她倒在杯中的茶,霜栽喝下去,只觉得清淡中带着苦涩,“每日带着笑脸迎着那些大腹便便的客商,身上的料子衣不蔽体,脸上的脂粉都是廉价的香料,手指也早就让琴弦磨出了厚厚的茧。你原本,该是太子妃最好的人选。”
霜栽的另一只手原本藏在袖子里,闻言,缓缓握起,那长长的指甲嵌在皮肉里,如同抵在她心上的尖刺。
“殿下什么都知道,那还找我来做什么?为了让我重回旧地,然后替父兄上一炷香?”
霜栽说着,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崇宁,可眼前的人依旧是刚才的模样,甚至嘴角的笑意都未曾消退。
“你恨我,你该恨我,你父亲最后赐死的诏书盖得是我的印。”
崇宁慢慢朝霜栽探身,轻轻抓住了她早就紧握着茶杯的手。
崇宁的手很冰,与杯中的热茶交叠着,想让霜栽的心如同这只手一般煎熬。
可霜栽没有动,她任由崇宁握着,然后努力回之以微笑。
其实她在接到崇宁请她入宫的旨意时,试遍了自己这些年收集的各类匕首,想着到底是何种利刃才能将其一击毙命。
但她后来登上马车的时候什么也没带,甚至连平日防身的飞镖都留在了卧房里。
她早就死了,可她这条命留着还有用。
只是杀一个崇宁,怎么能换她家三条人命。
“那殿下如今是要我如何?时隔八年,才想起来取我性命?”
霜栽冷笑着,不经意间将自己的手从崇宁的手中抽了出来,倒是那杯中的茶汤,竟一滴也没撒出来。
反观崇宁,手里突然空了,她也只是挑了挑眉,然后继续说:“当年陈频在朝会上与蒋铎正面交锋,我不信作为陈府幕僚的孟知参毫不知情。若只是一个陈频昏了脑袋,我能理解,可为何你父亲对此事未加阻拦?你当真就没怀疑过什么?”
霜栽没有说话,等着崇宁继续,只见崇宁缓缓开口,盯着她的眼睛。
“所以说,直到陈频大闹朝会前,你父亲也被他蒙在鼓里。”
崇宁的话霜栽听自己的哥哥说过,就在去往廊州的路上。
当时陈频执意阻挠南魏出兵,与蒋铎吵得不可开交。可等那日下朝,萧霖便一封圣旨,调离了停在东亭边境外的南魏军队,此中含义不言而喻。
那之后霜栽常能听到父亲的叹息,但日子还是依旧如常地过着,直到陈频被任西芥随军参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