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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只有推翻王朝,这一切才能结束,这是定分止争最好的方式。
  元焕很明显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和陆晁讨论过军户制的弊端,可元衡依仗北梁铁骑为自己踏平天下,他选择了对一切声音充耳不闻。
  这是元衡给元焕埋下的引雷,而他刚登基做不了什么,便只能从表面下手,切断了寻常百姓起兵谋反的路。
  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薛磐想到这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突然觉得明日的谈判他胜算很大,至少能保证让萧祺桓活着回去。
  “你说”店家突然开口,薛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温和地看着眼前的人,“江阮想做的这件事能成吗?如果这天下真变成他口中的样子,我们会成什么样?”
  薛磐没有回答,他将手里的纸重新折回四四方方的样子,双手递给了店家,而后又见他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一枚荷包。
  “送给你。”
  薛磐把荷包递到小姑娘面前,小姑娘犹豫地抬头望了望父亲,店家微微点头,小姑娘接过荷包道了声“谢谢”。
  “无论他描绘的世界能不能成真,听我一句,守好姑娘好好过日子。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可也只是少数人的天下。”
  薛磐微微欠身向店家行礼,店家还沉在他的话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等他在抬头时薛磐已经走远了。
  店家身后的小姑娘小心翼翼拉开荷包,里面放着一枚南魏早先时候的铜钱。
  传说得此铜钱者如得官令。
  回到客栈后,薛磐叫了萧祺桓到自己的屋子,他将那封《敬告天下人书》一字不差地背给了萧祺桓。
  萧祺桓听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薛磐挥手避退了下人,起身将窗户开了一个缝隙,夜半的冬风沿着窗棂直吹向萧祺桓的身子,他沉吟片刻后道:“您说,那样的世界是好的吗?”
  见薛磐没回答,萧祺桓又继续道:“南魏如今不过是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陈频还没有死的时候,他的死只是给南魏的政斗画上了一个逗号,我们却想当然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父亲从来都没有变过,他幼年时就靠着蛰伏掩蔽锋芒,姑姑以为他懦弱,可真的懦弱的人压根不敢坐那个位子,后来他继续蛰伏,他不过是等着姑姑哪一日登高跌重,他真的好有耐心。”
  萧祺桓说着说着突然笑了,“他此时也在等,他要熬死姑姑,要熬到这南魏非他不可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真的来了的时候,南魏还是南魏吗?”
  “你不可以有这个心思,”薛磐突然开口,萧祺桓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天下人如何说,如何认为,你都不可以有丝毫动摇。”
  “为什么?”
  薛磐目光间多了一丝恍惚,萧祺桓看他慢慢走到自己身边,用自己挡住了那阵阵寒风。
  “当天下归属天下的时候,那才是乱世的开始。”
  第127章
  第二日, 晨光还未透过围帘照进来,薛磐的房门突然被人敲响,他早起在榻上看书, 听见响动后披了一件衣服踏着鞋,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止住动作。
  “是谁?”
  门外的人隐约能从门上看到个轮廓, 薛磐的手放在门拴上, 他确定不是萧祺桓。
  “元焕。”
  薛磐微微蹙眉, 他又定睛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影,随后推开门。元焕身上还沾着雪,肩膀上的水渍将紫红色的衣袍沁得发黑。
  “南魏使臣薛磐, 参见北梁皇帝。”
  薛磐应声跪地朝元焕行礼, 他瞧见元焕抬手支走了跟在身后的随从,然后朝他伸过来一只手。
  “薛大人免礼,是我今日不请自来唐突了。”
  薛磐轻轻攀上元焕的手,站起来后躬着腰答道:“还望陛下恕薛某无礼,昨日到临澄州时时辰已晚, 本想着今日整顿一番即刻随殿下进宫。是老夫考虑不周, 让陛下久等了。”
  薛磐说话时目光穿过元焕身侧,他看到昨日还熙熙攘攘的客栈, 今天除却楼下侍奉的店家和两个跑堂的,只剩下随元焕一同来的侍卫。
  元焕没有在意薛磐的打量, 他绕过薛磐坐到了屋子中央的木凳上,薛磐转身说道:“还请陛下稍候,我这就去请桓殿下。”
  “薛大人且慢。”
  元焕的声音止住了薛磐的动作, 薛磐背对着元焕,却依旧能感觉到他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在洽谈盟约前,我想先与薛大人聊聊天。”
  薛磐缓缓回过身应道:“这不合礼数。”
  元焕轻笑一声, 薛磐抬眼瞧他,只见元焕解开了身上的大氅,将衣服随意搭在桌上,他一手撑着桌子,侧仰着头看薛磐。
  “薛大人当真要和我谈礼数?那你们迟到的这些日要怎么算?进我澄州不报又要怎么算?”
  元焕脸上笑意渐浓,“我今日能亲自出宫来找你一趟,为的就是撇开礼数与薛大人交心。有些话碍于彼此的地位说不得,可离了赋阳宫,薛大人权且当我是一个虚心求教的晚辈。”
  薛磐没有应答,只是将挂在肩头的衣服穿戴好,挑了一个与元焕面对面的位置坐下。
  “想必南魏的传闻不会是空穴来风,”元焕开门见山道,“当年萧霖突然得了圣旨,紧接着老丞相暴毙而亡,这其中应当是有薛大人的手笔吧。”
  “陛下说笑,我哪有那撼天动地的本事。”
  薛磐没有正面回应元焕的问题,元焕满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继续道:“你该是崇宁一党,毕竟没有她也就没有后来的薛家,你怎的会应了萧霖的旨意陪萧祺桓来做着要命的买卖?”
  “臣本小小户部给事中,幸得长公主殿下赏识,引我了进仕途,如今又得了皇上信赖,将出使之任予了我,我只有尽心竭力的份儿,哪里能揣度圣意?”
  元焕笑着没说话,薛磐顿了顿继续道,“若是陛下想从我这里得到些南魏党争的消息,恕老夫无能,您应当也看得出,他们不在乎我的死活。”
  “那你跑这一趟是为什么?”
  薛磐长叹一口气道:“为了替我女儿守住她的孩子。这个理由陛下信吗?”
  “您说的,我自然信。”
  薛磐嘴角沁出一抹笑,他无奈摇头道:“其实您不用费尽心思打探南魏朝廷的内情,他们不管怎么斗都总得保住这个位子,现如今南魏式微是真,我们示弱也是真,我能出得了南魏的国门,总还是因为他们都准许了的。您大可以放心与我谈,我带回去的消息会有用的。”
  见薛磐没有再打哑谜的意思,元焕眉眼间多了一分兴趣,他将撑着脑袋的手换了个方向,挑着自己的下颌看着薛磐,久久没有说话。
  “陛下还有什么想问的,老夫知无不言。”
  元焕勾起嘴角道,“薛大人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薛磐直视着元焕。
  “我朝先前的宰相,林均许。”
  薛磐神色怔了怔,有关林均许的事情他听陈频说过不少,他佩服林均许可以在北梁这样的环境中稳坐丞相之位,可当时林均许被贬沧州,薛磐差点以为他步了自己的后尘。
  “陛下谬赞,老夫哪能和林大人相比,相才终究是相才。”
  闻言,元焕的眼睛闪过一丝不明觉厉的情绪,薛磐抿了抿嘴继续道:“若陛下现在信得过我了,那不妨叫来桓殿下一同商议同盟之事?我终究是做不了主的。”
  薛磐故作愧色地微微一笑,元焕点了点头,薛磐起身后突然又顿住。
  “既然陛下早就知道我们来了澄州,那想必我的一举一动您该都知道,那我知道了什么,您也该都知道。”
  元焕倒茶的动作一滞,他望着桌上洒出来的几滴水,眼神中的多了几分玩味。
  “所以薛大人是有了与我谈判的底气,今日才会放任我说了许多搓磨您的话吗?”元焕调笑道,可转瞬冷了调子,“若不是江阮此举,我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薛磐笑而不语,他招来门口噤若寒蝉的随从,微微仰头指了指萧祺桓的方向。他知道萧祺桓应当早就知道元焕来了,他倒是比薛磐想得更能沉住气,他的房门紧闭着,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不知为何,薛磐想到了萧祺桓昨日评价萧霖的话,他觉得萧祺桓倒是和年少时的萧霖有几分相似,不过这也好,这样的性格求个全身而退总是不难的。
  薛磐立在门口看着萧祺桓的屋子,屋内的元焕不停打量着薛磐,他在来之前知道薛磐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物,却没想到他心里的算计还真是少见。
  如今南魏朝堂塞满了世家送进来的人,科举考试成了他们为自家谋权的工具,而早在苏门三子之前,南魏的学子无人不识薛君慎。
  此人万不能小瞧,元焕心里默默说道,脸上的神色渐渐沉了下来。
  “在下南魏太子萧祺桓,见过北梁皇帝。”
  萧祺桓一袭白衣出现在屋门口,元焕回过神来应道:“桓殿下客气,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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