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鸾 第22节
前世她十几年的相伴,都成了谢瞻手中搅弄风云的筹码。
傅瑶光不再说话,晏朝也沉默下来,正无言时,王禄从内殿走出。
“晏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晏朝撩了下衣摆,抬步朝殿内走进。
王禄走下台阶,来到傅瑶光面前,礼道:
“殿下,陛下说今日太晚了,让您先回去歇息,明日起了,用了早膳再来就行。”
“猎宫这边您来得少,老奴为您带路。”
傅瑶光这会也累了,也没执意要进去,她仰头望向殿内的方向。
殿内通亮的灯火,映出一道清俊挺拔的身影。
她收回目光,转身跟着王禄离开。
寝宫内一应俱全,烟萝和琼珠服侍傅瑶光洗沐过后,退至外殿守着。
傅瑶光躺下后却没什么睡意。
原是有些累,可心里事又多,闭上眼好些事便纷纷乱乱地往外涌。
不知怎的,她蓦地想到晏朝同她说的那番话。
“臣心有所爱,若不是她,便再不会有旁人。”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孤勇。
最后才知道,这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但愿晏朝心中喜欢的那人,值得他如此用心。
傅瑶光渐渐睡下,烟萝和琼珠轻手轻脚熄了灯,也歇下了,寝殿内渐渐静下来。
万籁俱寂之时,宫门之外,晏朝伫立良久,转身离开。
翌日醒来时,傅瑶光只觉着头有些昏沉。
到底是这几日太过忙乱,跟着大理寺的人折腾来折腾去,她身体有些吃不消。
随意用过早膳,傅瑶光应旨来到皇帝的书房。
皇帝还在前殿议事,傅瑶光便在这边等着。
她也不知道父皇这么早传她过来所为何事,但她原本也是有事想问,便也没心急。
傅瑶光坐在案边,心里想着姜国使臣的事,余光却无意中瞧见了个熟悉的名字。
谢瞻。
她起身将那封未拟完的谕旨拿起。
这是一封婚书,拟将嫁与谢瞻的,是端王府的小郡主。
若论亲缘,端王算是傅瑶光的堂叔,他的嫡女也是在此次联姻的贵女人选之中。
傅瑶光将婚书放下,心头莫名涌上些愧疚之意。
她如今也算是清楚地知道,谢瞻未来必然是会反的,无论谁嫁给他,都不会有好结果。
最好的结果便是谁都不会嫁给他,如此哪一方的势力谢瞻都借不到光,未来谁都不会因他而受到牵连。
傅瑶光正想着,却蓦地在下面几封婚书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将谢瞻那封放下,将自己的那封抽出来,这一看却有些失望。
上面确是有她的名字,可也只有她一个人的名。
这是一封尚未拟完的婚书,可礼部和宗府的大印俱已盖好。
这说明,父皇已经将她和她未来要嫁之人的生辰八字送去合算了。
她在桌案上翻了翻,看到一封折子,上面写着这次指婚的许多人的生辰。
傅瑶光简单对了对,最后也只剩下那么几个名字,有她不认识的,也有她认识的。
其中甚至还有晏朝的生辰。
“陛下驾到——”
外面的通传声将她的思绪打断,她再度看了眼那几个名字,默默记在心里,起身走向外殿。
第18章
皇帝自殿外走进,沉着脸,见到傅瑶光亲自将她扶起。
跟在父皇身后,傅瑶光想的却是方才瞥见的几封婚书。
“昨日还听王公公说,父皇在为质子婚配一事而烦心,但儿臣方才瞧着,该定下的也都定的差不多了。”
并未隐瞒自己已经看到了那些婚书的事实,傅瑶光轻声道。
“嗯,回京前后便要落旨了,自是该定下来了。”
皇帝看她一眼,示意她来烹茶,而后笑道:
“瑶儿没看到自己的,可是有些失望?”
茶道于傅瑶光而言实是得心应手,只是大乾上下,也就父皇和母妃尝过她亲手烹的茶,听到皇帝的问话,本已执起调盏的手又松开了。
“失望,儿臣失望得不行,已是连茶都不会煮了。”
她的语气微嗔,皇帝听了忍俊不禁,片刻后摇头笑道:
“也就你敢在朕面前这般胡诌。”
“瑶儿的心意,父皇不是不知道,若能挑个合你心意的,朕也愿意成全,只是如今京中的这些质子却是不行的。瑶儿,你明白吗?”
“儿臣明白的。”
傅瑶光垂眸望着漆金雕龙的茶台,手上动作未停,可心思却恍似回到前世。
她当时得了和谢瞻的婚书,满心喜悦地去父皇所在的崇政殿谢恩,父皇沉默许久才让她起身,今时今日,她几乎都已经记不起当时父皇的神色。
应该是既失望又无奈吧。
“父皇,京中的这几位质子和儿臣确是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可婚嫁之事,儿臣全凭父皇和母后做主,别无他意。”
傅瑶光将茶盏呈到皇帝手边,抬眼看了看,复又笑道:“再则,只凭着京中这几位质子的年俸,只怕是养不起儿臣。”
说起年俸,傅瑶光立时想起此前和晏朝的那番话,她坐到书案一侧,将离得近的公文折起摞好,笑着对皇帝说道:
“父皇您知道吗,前次儿臣和晏大人一起往使馆那边去,路上闲聊,应也是话赶话了,晏大人竟说要将他这些年的年俸都捐了给儿臣修公主府。”
皇帝闻言也笑起来,放下茶盏看她一眼,故意道:
“那也好,倒省了朕去开私库给你出银子了。”
“那怎么行,父皇,儿臣还想要有葱郁竹林、有蜿蜒清溪的园子,要那种四面通透、抬头便能看见月亮的角亭,要像父皇御花园中那样好看的牡丹花,晏大人那点年俸哪里够,父皇,您不会真的打算不管儿臣了吧?”
“你连朕的牡丹园都惦记着,你倒是会挑。”
她脱口而出一连串要求,皇帝听得几乎气笑了。
“行了,瞧你就心烦,回去吧。”
皇帝摆摆手让她退下,又道:“没几日便要回宫了,瑶儿,你这几日便先住在猎宫,永彰宫那边朕让王禄去为你张罗,你便别去折腾了。”
傅瑶光有些疑惑,却也没说旁的,点头应是,将手中最后的几封公文叠放好,起身退出殿外,往自己的寝殿走回。
*
从行宫返京,傅瑶光一路都显得格外没精神。
她是最受不住车马的,连日以来头都是晕的。
回京前,姜国使臣一案便已有了结果。
最终还是以印了王姓使臣的手印的那份口供作为证据,认定是他先杀了谢屿,后栽赃陷害韩庭,因畏于大乾律法而自我了断。
当时傅瑶光听着琼珠的回禀,什么都没说。
这也是她预料到的结果,毕竟王姓使臣自尽而亡,无论他知道什么内情,都无法再开口了。
她有些惋惜,明明当时已经觉察出不对,却仍没能阻止后面的这些意外。
自行宫回到宫中,傅瑶光给太后母后母妃依次请安后,回到自己的集兰宫。
殿内燃了她喜欢的香,傅瑶光来到美人榻旁坐下。
回京的这一路,她都在想那日在父皇书案上看到的几个名字,除去晏朝是她认识的,另外两人一位是文家的小公子文宣,另一位是定远侯府的小侯爷宋玉。
傅瑶光自忖应是比较了解父皇的想法,多半还是想为她寻一户没什么功名但家底殷实的夫君,想来想去也就这二人最为合适。
这两位她都没见过,京中的这些小辈,她能唤得上名字的,大多都是在宫中给她的各位皇兄做过伴读的。
定远侯父子戍边多年,几月前才得调令,现今俱在返京的路上,约莫半月后才能进京,而文家并非京中人士,文大人入仕后便外放出京,这几年才调任回京,如今京中,她能有机会见一面的也就是这位文小公子了。
“烟萝。”傅瑶光唤道。
“事情办得如何了?”
见烟萝面露犹疑,傅瑶光皱眉问道:
“不顺利?”
“殿下,您命奴婢打听文家公子的去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傅瑶光抬眸看向烟萝。
她有些意外,烟萝向来办事都是稳重的,鲜少会如眼下这般过问她行事的缘由。
她看着烟萝不说话,烟萝立时跪下。
“殿下,是奴婢多嘴了。”
“文宣公子今日在知鹤楼夜宴,可是公主,现已经入夜了,再过一会便宫禁了……”
“起来吧。”傅瑶光扶了扶烟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