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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桌上有些油渍,他瞅出对面那位嫌膈应,哪都不乐意碰,抽了满手纸巾,蘸上水,细致地把桌子整个擦了一遍,又把餐具烫好。
  梁硕这才愿意屈尊喝口水,显然是让人伺候惯了。
  毛病
  楚熠怪无语的,拿过擦好的塑封菜单,推给梁硕:看看吃什么。
  就你说的那个吧。
  楚熠本是想诓人,自然不会当面作案:还是吃常德米粉吧,晚上估计没有螺蛳粉了。
  梁硕心不在焉,随口应道:都行。
  等餐的功夫,隔壁桌的螺蛳粉上来了,梁硕从那碗粉儿上来就鼻子一抽一抽的,跟狗似的。楚熠预感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想拦时已经晚了,只听这人果然语不惊人死不休:怎么有屎味儿?
  楚熠心如死灰,捂了下额头。
  旁边桌的女孩一个眼刀飞过来,恨不得把他瞪死,楚熠不好意思地冲人点头致歉,食指在太阳穴边上转了转,大概意思是,这人脑子有毛病,您别计较。
  女孩投来怀疑的目光,一细看,发现是帅哥,三观跟着五官跑,打开手机刷微博,安心吃自己的粉儿去了。
  梁硕目睹一切,狐疑道:你干嘛呢?
  楚熠瞪他一眼:救你的命。
  服务员这时端着托盘过来,是他们的两碗米粉。梁硕庆幸自己的没有屎味儿,而且也是真的饿了,吃得挺开心,还要了两瓶米酒。楚熠不喝酒,回过神时,两瓶酒已经被这人一并干光。
  酒足饭饱,梁硕微微上脸,一张脸白里透红,眼睛很亮,看着对面那身校服,心下一动,托着脸问:你还在上高中?
  楚熠没什么食欲,很早撂了筷子,说:嗯。
  高二,还是高三?
  楚熠惜字如金:二。
  梁硕掐指一算:那我比你大两岁,叫哥。
  滚,楚熠怒道,叫你爹行不行?
  梁硕道:行啊,你不介意就行。
  我不介意你叫我爹,楚熠说,再说也大不到两岁。
  梁硕这一天都有点耳背,没听清,追问:什么?
  楚熠拿起水来喝,道:没事。
  宵港旁边几步路就是oasis,楚熠感觉这人有点醉了,准备把他送进去再走,梁硕却突然问楚熠:这附近有没有atm机?
  隔壁巷子有中行的。
  那你等我会儿,我要去取钱。梁硕走出去几步,又转回来,在楚熠周围虚空画了个圈,说:你就在这等我,不要动。
  这话就像在拿他当小孩哄,楚熠一愣,低声应一句好。
  过了十多分钟人还没回来,楚熠不放心,到临巷找人。路过一个黑色大垃圾桶时,闻到一股腐臭。他脚步放缓,越过又翻回去,掀开桶盖,探头往里看。
  里面空空如也,像是刚被清理过。
  他一愣,不知自己是在干什么。
  突然,手背被轻拍一下,桶盖从手里滑出,楚熠转过头,梁硕正不满地看他。
  你怎么不听话。梁硕拽开他,和在宵港闻到螺蛳粉的味道时一样嫌弃,好臭,这个很脏,不要碰。
  楚熠抽出自己的手,挪开一步,用宵港给的湿纸巾反复擦干净,扔掉后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问:取完钱了?
  梁硕皱起眉来,没搭茬,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不听话?
  他黑着脸,像是真生气了。
  楚熠一时间有点搞不清状况。
  醉了?
  还是没有?
  说是醉了,没吐一地,没发酒疯,还逻辑清晰,记得要来诘问他。说是没醉,又感觉哪里不对,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见了,执着得有点反常。
  楚熠烟酒都不沾,有点不确定,两瓶米酒
  是多还是少?
  听起来好像还好。
  他不多纠结,直接问当事人:醉了吗?
  我?梁硕乐了,怎么可能?这才多少酒,我千杯不醉。
  醉鬼都爱吹牛逼,听着更可疑了。
  楚熠站到他面前,继续审问:我是谁?
  酒精作用下,梁硕的眼角飞一抹红,眼睛像夜空一样星波流转,努力盯住眼前的人,辨认了一会儿,确信道:楚熠。
  他说得很轻,于是显得珍重:楚楚动人的楚,熠熠生辉的熠。
  审人的反成了先懵的那个,楚熠一瞬间有点眩晕,问: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
  幼稚楚熠骂他,爱说不说。
  青少年都叛逆,梁硕不打自招:我那天在演出名单上看到的,我当时想
  他浅笑着,好像陷入回忆:名字和你的声音一样好听。
  他身上有米酒中桂花的清香,楚熠在那一刻有些怀疑,书里说的气味也能醉人,可能是真的。
  一起走回oasis,楚熠准备走人,梁硕突然道:我好像有点醉了,你能不能陪我上去?
  楚熠服了这个二皮脸:不是千杯不醉吗?
  梁硕恍若未闻:我说过吗?
  楚熠:
  见他沉默,梁硕以为是心软,又问:行吗?我怕我从楼梯上滚下来?
  没事,那楼梯摔不死你。
  摔不死,但会疼。
  楚熠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那大高个儿一摔,楼梯得塌,于是稀里糊涂地跟上了楼。站在门口时,想到某人给他下过禁令,停在门槛前:就到这吧,我走了。
  进来吧,我有东西给你。梁硕道,上次是逗你的。
  说着走到窗边,白色窗帘吹起,外面的霓虹与月光照亮他的侧脸,勾勒出少年精致的轮廓。
  几天前的话还记得,刚才说过的却忘了。
  所以是没醉装醉?
  还是醉了装没醉?
  楚熠搞不清楚这人嘴里到底哪句是真话,听他这么说,便暂且不多想。
  关上门,他抬手摸索灯的开关,梁硕背靠着窗沿,道:别开,就这么黑着吧。
  大概是黑夜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楚熠感觉那声音有点沙哑,藏着刻意压抑的难过。
  你过来。
  鬼使神差地,楚熠依言走过去,站定在他身前,闻到那阵桂花酒香,晚风吹来,有些醉人。
  梁硕正脸在背光的暗处,问他:你今天
  楚熠喉头一紧,似乎感觉到对方要问他什么。
  算了,梁硕道,你的肩膀,疼吗?
  楚熠松一口气:不疼。
  那就好,好好上药,保护好它。
  嗯。楚熠被安慰,嘱咐,却不好受,用同一句话问回去,那你呢?疼吗?
  梁硕笑了,发出很低的气声:我也不疼。
  楚熠没有说那就好,虽然他看不懂梁硕,但他知道这句话是假的。他们伤在同一个位置,或许不只是凑巧。
  两个人心照不宣,都绕着敏感话题走,梁硕却装累了,道: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楚熠思考片刻,说:你刚才说要给我东西,是什么?
  梁硕怔忡,像在撒癔症。
  他亲手递上刀子,想要的是手起刀落,彼此都痛快一场。那么多人唾弃他,他不介意再多一个。对方好奇,他便一一回答,到时知晓真相,不论鄙夷还是厌恶,不过是一拍两散,等他离开,就是互不相干,天各一方。
  哪想到利刃入鞘,成了把无用的温柔刀。
  失败者的自尊不值钱,假装不在乎,竟还有人看在眼里,多此一举呵护。
  都说眼见为实,梁硕却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与记忆。那个残忍虐狗弃狗的人,和眼前这个少年,怎么可能是同一个?
  绝不可能。
  他从兜里掏出一摞沉甸甸的东西,塞给楚熠:这些都给你,够给我唱首歌吗?
  就着室外微弱的光,楚熠发现手里是一沓子百元大钞,喉咙发紧:想听什么?
  随你便吧。梁硕说,你唱的就好。
  楚熠开过很多live,站过很多舞台,但从未单独给一个人演唱过。
  大概是黑暗不仅让人敏感,也让人大胆。屋里放着一把木吉他,楚熠落坐在床沿,吉他放在腿上,静静地弹唱,任月光在他和窗边的人身上流转。
  这歌今天第一次听,楚熠凭记忆扒出一个简单的和弦,前面都是哼唱,直到副歌才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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